正文 第四十三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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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柯颖鸾得知杨景之在外养了小倌儿，怒极之下闹到杨景之偷藏爱奴之处，偏赶上杨晟之和婉yù回mén归家撞见此事，柯颖鸾哭闹不休，正寻死觅活的当儿，忽听里屋一阵响动，杨景之掀了帘子冲了进来，一把抓了杨晟之的胳膊泣不成声道：“爱奴……爱奴已是不行了……”言罢掩面恸哭。
    柯颖鸾大怒，指着杨景之骂道：“hún账东西！撇下自己老婆不管，倒担心小贱人死活！死了算便宜他！若不拿剪子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真是难消我心头之恨了！”言罢直往卧室里奔去。
    众人吃一惊，赶紧劝拦，但哪里拦得住，柯颖鸾一头冲进去，举拳头便往chuáng上捶，慌得众丫鬟婆子赶紧抱住她腰身，挡住她的拳头，跪在地上道：“二nǎinǎi息怒，千万保重自己身子！”
    婉yù跟上前往chuáng上一瞧，只见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躺在chuáng上，粉琢yù砌的一张脸，nv子比之都嫌逊sè些，盖着一chuáng菱huā被，双目紧闭，面sè都已发青了。
    柯颖鸾道：“都已这样了我还保重什么？我今日便和这小贱人同归于尽，倒也干净！”说完又往chuáng上打，此时只听“啪”一声脆响，柯颖鸾脸上早已挨了一记，这一下打得她怔住了，捂着脸扭头一看，只见杨景之站在她跟前，气得浑身luàn战，抖着手指着她鼻尖道：“你这……你这黑心的贱fù……我已事事都依你了，你又为何下黑手，打死我的爱奴！”说着哽咽起来。
    杨景之素是个怯懦老实的，自娶了柯颖鸾，又添了一桩“惧内”的病儿，平日里连顶嘴都不敢，此番打狠狠打了柯颖鸾一掌更是破了天荒，不光是柯颖鸾呆了，杨晟之和婉yù也都呆了，屋中顿时静了下来。
    柯颖鸾捂着脸愣愣的看着杨景之，眼里的泪珠儿滚来滚去，忽一头撞到杨景之身上，叫道：“好哇！如今你有本事，打起老婆来了！你打！你打！你今日便打死我！”又哭得地动山摇，头发蓬luàn，金钗银簪掉了一地。
    杨景之不过心疼娈宠，怒极之下打了柯颖鸾一掌，他到底是个软弱窝囊的，见柯颖鸾使泼不由气弱，也有些怕了，只用袖子掩了面，哭道：“我统共身边就这么一个可心的人儿……”又瞧了爱奴一眼，悲从中来，举身扑在chuáng前哭号道：“我命苦的小奴儿，你若走了，也带我一同去了罢……”
    杨晟之原以为他二哥要闹一场振作夫纲，谁想雷声大雨点小，反伏在chuáng前哭得柔肠寸断，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扶了杨景之，在他耳边低声道：“人没死，还有气儿呢，已有小幺儿请大夫去了，二哥也收一收泪，想法子把这事圆过去是正经。”
    杨景之无言，只一径儿拉着爱奴的手痛哭流涕，柯颖鸾歪着身子瘫在地上哭得顿足捶xiōng，婉yù命丫鬟去搀扶柯颖鸾，心中暗道：“这本是二房的家事，我们何必跟着凑热闹？若是夫君想蹚浑水可不大妙了。”悄悄上前扯了杨晟之的衣袖，杨晟之立时跟她走到屏风后，拉了她胳膊道：“是不是乏了？你要烦了只管回家去。二嫂xìng子泼，只怕你受委屈。”婉yù摇摇头，看着杨晟之的脸sè试探道：“我只是觉着闹成这样也忒不像了，若让旁人听见还不知怎么笑话。”
    杨晟之皱着眉道：“我也不想chā这一杠，刚打发人去请太太了，只等着那头来人咱们便回去，方才竹影回去传话，我还特特嘱咐他让你先家去，你怎又来了？”
    婉yù笑道：“他倒对着我使眼sè来着，是我会错了意，以为你在这儿有什么为难的事，让我过来呢。”
    杨晟之见婉yù笑容清甜，心里一阵dàng漾，低下头轻声道：“就算有为难的事也得我挡在前头，怎么也不能让你cào这个心。”
    婉yù心里一颤，目不转睛的看着杨晟之，良久方才叹了一声道：“你有这个心我就知足了。”
    杨晟之一怔，眸sè深沉下来，叹道：“妹妹好像总不信我似的，只恨没有刀子，把我xiōng口剖开来让你看看我的心。”
    婉yù见杨晟之目光**辣的，脸便红了，垂了头道：“你别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晟之看她羞答答的模样，心里愈发爱怜酥软了，凑到她脸颊边亲了一下，道：“我不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说完便绕出去劝慰杨景之去了。
    婉yù大羞，用手捂着脸站了许久，待两颊的红cháo退了方才整整衣衫走了出来。只见丫鬟婆子已将柯颖鸾搀了起来，扶到八仙桌旁坐下，柯颖鸾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哑了，杨景之仍伏在chuáng头哭天抹泪，哭一回“我命苦的小奴儿”，又哭“早知如此，你要什么我也都给你了”。柯颖鸾气得面如土sè，猛将桌上的茶杯拿起来狠掷在地上，大骂道：“今日我非砸了这里不可！”又要跳起来大闹。
    婉yù急忙走上前按住柯颖鸾的手道：“二嫂消一消气，我听说已有人进府将这桩事禀告太太了，说不定太太待会儿就到了，若正撞见二嫂摔砸东西只怕不好。我知二嫂有千般万般的委屈，不如此时就忍一忍，待太太来了央告她老人家做主便是了。”
    柯颖鸾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冷笑道：“太太能给我做主？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公道罢了！”又嚎哭道：“你二哥若是纳个妾我也不恼了，他竟招个小倌儿回来，那小蹄子是能给他生养儿nv还是怎的？他四处举债当菩萨似的供着，还偷了家里一对儿yù狮子出去卖，若不是今日债主找上mén来，我还méng在鼓里当傻子。如今他有能耐长本事了，竟为那小贱人打老婆！下一回是不是要一刀捅死我才称心满意了？不光丢我的脸，更丢他们杨家的脸面。冤孽啊冤孽！真真儿是现世报！”
    婉yù见柯颖鸾如此便知劝不住，便只让丫鬟和婆子拦住她luàn摔东西，只拣些不疼不痒的软话来劝，柯颖鸾口中犹骂个不住，放声痛哭，忽听院mén一响，有个小厮奔进来道：“大夫到了！”
    杨景之如同得了珍宝一般，从内室迎出来大声道：“快请进来！”
    柯颖鸾气得柳眉倒竖，拍着桌子叫道：“请大夫？请什么大夫？快给我打出去！”
    杨景之不理，直要迎大夫进来，柯颖鸾气得浑身luàn颤，竟抢上前直tǐngtǐng横躺在mén口道：“想让大夫进mén，除非踩着我过去！”
    正闹得没开jiāo，又听有人报道：“太太打发郭嬷嬷和胡嬷嬷来了！”
    柯颖鸾听是柳夫人身边两个极有头脸的老妈妈来了，立时收声，一骨碌爬起来，面上换做一副委屈形容，捂着xiōng口捏着帕子不住chōu泣，杨景之趁机将大夫引到卧室。不多时郭嬷嬷和胡嬷嬷便走了进来，屋中一片肃静，唯听见柯颖鸾啜泣之声。
    郭嬷嬷五十上下，生得矮胖，方圆脸面，穿一袭半新不旧的石青sè绸服，头上绾一个髻；胡嬷嬷年纪相当，身材细瘦些，穿着蓝sè缎子袄褂，尖脸高鼻。二人均肃着一张脸，进mén后先环视一遭，见地上杯摔碗裂，茶水茶叶泼了一地，又见柯颖鸾披头散发，满面泪水，郭嬷嬷便皱了眉头道：“二爷在何处？二爷呢？”
    杨景之在卧室听有人呼唤，情知躲不过，便走了出来，拱手道：“原来是二位老妈妈到了，快请坐喝茶。”
    胡嬷嬷垂着眼皮道：“茶水免了，我们是来替太太传话的。”
    郭嬷嬷道：“太太说了，家里的事怎能闹到外头丢人现眼？二爷不过是贪些乐子，何至于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大爷和三爷都是有官职的人，传扬出去可怎么收拾？叫你们两个赶紧回去见太太！”
    柯颖鸾心中有气，泪止不住的淌下来道：“哪里是贪些乐子，把家里都huā亏空了，偷卖我的嫁妆……”
    胡嬷嬷道：“二nǎinǎi若有委屈便回府跟太太诉罢。”
    杨景之唯唯诺诺，心里只记着一桩，道：“我自然回去见太太，只是爱奴给打伤了……”
    郭嬷嬷打断道：“若是伤了就给治伤，杨家一向宽仁，总不能不管。”杨景之得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言。而后众人便收拾一番，回了杨府，不在话下。
    却说杨晟之夫fù回府，到房里换了衣裳便去给长辈请安，至杨母房中一看，正值柯颖鸾在杨母跟前哭诉。杨母歪在美人榻上，抬眼见杨晟之引着婉yù进来，忙道：“快来，今儿个是三房回mén罢？可用过饭了？”
    杨晟之笑道：“已经用过了，来给老祖宗问安。”说完拉着婉yù行礼。
    杨母摆手道：“不必了，快坐罢，沏两杯好茶吃。”又指着柯颖鸾道：“我正跟你们二嫂说话儿，告诉她nv人要足了强不好，景哥儿已是个极宽柔好xìng儿的了，如今不过养个小戏子，这也不叫荒唐，不准她再闹了。”婉yù听了心里连连摇头。
    柯颖鸾chōu泣道：“倒不是为个小戏子，是为我的心……他如今这般打我作践我，我还有什么脸……太太也数落我的不是，我心塞得满满的都是委屈……”
    杨母道：“鸾丫头，不是我爱说你，你待景哥儿也忒厉害了些，你若体贴温存了，何至于闹到这般境地呢？这几日我也想了，你们二房久久无嗣也是我一块心病，你虽看上了碧桃，但人家家里早已给订了亲了，我也觉有些对不住你，这几日留心看了身边几个丫鬟，就觉得彩凤行事稳重，容貌也好，xìng子也好，今年十八岁，家里也没给订亲事。你是个美人胚子，她也是个美人胚子，景哥儿守着你们两个，自然不会再到外头胡闹了，我这就把人叫来给你看看。”
    柯颖鸾顿时大吃一惊，整个人都愣住了，眼里滴下来的泪都顾不上擦。杨母命人叫了彩凤来，柯颖鸾原先虽认识彩凤却未曾仔细打量，今日细细一观，见果是个有姿sè的丫头，细眉杏目，体态娇柔，顿时感觉跟吃了黄连似的。
    杨母笑道：“彩凤，还不快见二nǎinǎi。”
    彩凤显是早已知晓杨母的意思，顿时红了脸儿，走到柯颖鸾跟前行礼道：“请二nǎinǎi大安。”柯颖鸾脸上似笑还哭，抖着嘴chún说不出话。
    杨母对彩凤道：“我已跟你二nǎinǎi说完了，日后你要好好伺候二爷和二nǎinǎi，你是从我房里出去的，你丢脸就是丢我的脸，要事事听二爷和二nǎinǎi的话，尽自己本分。”又对柯颖鸾道：“这个月挑个时候把彩凤领回去罢，日后你跟景哥儿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才是，景哥儿日后若还出去胡闹，我就给你做主。”
    柯颖鸾yù说几句，但喉咙里如同堵了块石头，强把心头的火气吞下肚，只呜咽了两声，但泪又掉了下来。婉yù见了怜悯起来，暗叹道：“鸾姐儿本来受了气，跟老太太诉委屈来的，谁想倒nòng巧成拙，反倒找了更大的气受。老太太一番话明是教训彩凤，实则是告诉二房，彩凤是她房里出去的人，打彩凤的脸就是打她的脸，唉，鸾姐儿又是何苦来的！”想起先前柳夫人在她怀着珍哥儿时往大房里塞人，轻轻叹了口气。
    待请安完毕，婉yù一直低着头，默默跟在杨晟之身后。至明月池边，杨晟之不走了，命跟着的婆子丫鬟退到竹林里等候，待四下无人了，便握了婉yù的手道：“你怎么了？打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就心事重重的。”
    婉yù道：“就是有点可怜二嫂。”
    杨晟之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有所不知，她对二哥刻薄，暗中亏了家里不少银子，又nòng死两个通房丫头，如今也是她的果报。”
    婉yù低着头幽幽道：“你不是nv子，怎知道个中滋味，二嫂纵有千般的不是，她有些心思我还是懂的。”
    杨晟之一怔，仔细一想方才恍然婉yù可怜柯颖鸾什么，便笑起来，伸手逗起婉yù下巴，双目深深望进她眼里，道：“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
    婉yù见杨晟之眼中jīng光闪动，便知他已经明白了，脸上一阵烫，装傻道：“什么？”
    杨晟之只觉心里喜滋滋的，忍住笑意，说：“你只管放心，以后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太太，往三房里送丫头的时候，不待你开口，我都替你拦了便是了。”
    婉yù心里颤了颤，顿时溢出欣喜之情，仍板着脸别扭道：“谁说我是这个意思了……你说这个话，谁知道是不是哄我高兴呢？等瞧见了标致的丫鬟，只怕早就把今儿个说的话忘光了。”
    杨晟之拧着眉道：“我今日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有一句不真，日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婉yù急忙掩了杨晟之的口道：“呸呸！说这个做什么！”
    杨晟之拉下婉yù的手，伸臂把她环在xiōng前，低声道：“婉妹，你怎么总对我有戒心似的，总不肯信我似的。”
    婉yù胡luàn搪塞道：“还不是因为我知道你，长得浩然忠厚，却一肚子弯弯绕的念头。”
    杨晟之笑道：“原来娘子已如此知晓为夫了，但我却绝不会辜负你的。”
    婉yù无言，过了半晌，抬起胳膊轻轻环了杨晟之的腰，只觉微风习习，桂huā飘香，天上的明月映在池水之中，比往日里瞧着愈发皎洁光辉了。
    作者有话要说：出mén回来事情太多，抱歉一直没顾上写，为庆祝建军节熬夜更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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