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拿什么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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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象着范冰洋在醒来时会一眼看到我冰冷的身体，想象着他慌乱悔恨的表情，想象着他伤心掉泪的样子……
    他或者会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头，懊悔对我说了那么多过份的话吧？他或者会抱着我不停地摇晃，要我醒来再看他一眼？或者不再会嫌弃我丑陋而臃肿的身体？他或者会认为是他杀死了我和他自己的孩子？或者会因此而郁郁寡欢一生？更甚者，他或者会随我而去或者会抑郁而死？
    太多的或者。太多的不忍。不忍离去。
    可是，女人是需要爱才能留下来的。
    我不知道还能拿什么来爱？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狠下心去，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为孩子准备的小衣服小裤子，一个旅行包而已，却让我觉得不堪重负。
    打开门的时候，潜意识里，我有些希望范冰洋能够醒来，然后他看见我的旅行包会惶恐地拉住我，恳求我留下来。
    哪怕，不用恳求，只需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给我一个台阶。
    门终究被我悄然打开，我在门外驻足半刻，确认范冰洋并没有醒来。那么，是离开的时候了。
    该去哪里？没有意识。
    我慢慢地前行。孤独、沉重、迷茫、怅然若失。
    太阳出来的时候晒得我有些发晕，我在路旁的电线杆旁停下来，想坐下去歇歇，无奈腿都弯不下去。
    口渴的感觉开始强烈。路边的小卖部里摆放着各式的饮料，我伸出手去摸钱包。这会才发现我拿了个空钱包出来。也难怪，已经很久不再出门卖菜和购物，我的习惯是在出门前才会往钱包里续费。
    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
    这个季节的阳光也让我觉得炽热难耐。
    肚子里的孩子开始躁动不安，连踹了我好几脚。
    “孩子，要是到了你能为妈妈倒一杯水的时候，该有多好？”我说。
    为了转移口渴的注意力，我继续往前走。
    缓慢、疲惫、忧伤、漫无目的。
    我在一个小区的门口停下来。里面的保安老远就将小区的门打开，并且对我礼貌地笑了笑。
    看看小区的名字，原来，已经到了老爸住的小区。
    那么，就进去吧。已经累得迈不开步子。
    我已经无路可走。
    敲开老爸的门。迎接我的是熟悉的画面——抹着大红sè口红的小姐张开血盆大口问我：“你找谁？”
    我说出老爸的名字。
    她看我一眼。审视地眼光从头看到脚，还不忘问一句：“你是他什么人？”
    我不想回答。但是我很想立即跨进这个房间找个柔软的地方坐下去，所以我说：“我是他女儿。”
    对方显出略略讶异的表情，然后说：“进来吧。”俨如这个房子的女主人。
    我将旅行袋放在地上，走到了房间里的那座唯一的沙发。
    真好。坐着的感觉真好。
    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想到一句话：公平的权益不是坐着等来的，更不是跪着求来的，而是站起来跳着夺来的。
    此刻，甭说我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不公平，我是站不起来了，更别说跳起来。
    原来，身体可以制约什么事情。
    人xìng原本是如些脆弱，但最脆弱的还是身体。
    我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很困，眼皮很重。
    “你要喝水吗？你的嘴巴很干。”房间里的小姐说。
    我懒得睁开眼睛。不过口渴的感觉再一次因为她的话而异常强烈。
    我想让她帮忙倒杯水，终究没开口。比起口渴，我更想闭起眼睛来好好休息一会。
    “我想你应该喝点水再睡，不然你的孩子会受不了的。”房间里的声音又说。
    我连想什么都懒得了，更别说回应她。
    半睡半醒中，却有一手冰冷的手倒了一杯水递到我嘴边。
    我张开嘴猛烈地喝下去，一口气喝完了一大杯。
    “你喝慢点，不怕被呛到吗？”她说。
    喝了水，我勉强睁开眼睛来。环视了房间一周，没见到老爸。
    我问眼前这个女人：“我爸去哪里了？”
    “去买菜了。”她回答。
    我点了点头。
    她说：“你累了，睡会吧。我不会吵你的。”一边说，她一边坐到我对面的板凳上去吸烟。白胖的手指上夹着看不出牌子的香烟，右手熟练地摸出打火机。“叭”点燃，闭着眼睛吐烟圈。
    可惜，这个女人抽烟的姿势缺乏美感。我个人虽然不喜欢抽烟的女人，但是却注意过抽烟女人的姿态。
    洒脱、冷静、忧郁，微皱的眉、修长的手指、张开的红唇……画面很美。惹人怜爱。
    或者我是个守旧的女人。对于抽烟的女人，我一直觉得，即使她是个天使，也是个堕落的天使。
    如此而已。
    眼前这个女人连天使都算不上。最起码，天使有一副姣好的脸盘。
    “为什么盯着我看？”她掐灭烟头，开口。
    我说：“没什么。“
    “我忘记不能让你未出世的宝宝吸二手烟。”她说。
    我笑笑。
    “你抽烟吗？”她问我。
    我摇头。
    “不喜欢？”
    我点头。
    她下意识地看看手中已经灭了的烟头，模糊地笑一下，说：“我喜欢抽烟。”然后又去摸出第二根香烟。
    我点头。
    我想她大慨忘记刚才掐烟时说的话，又或者刚才不过随口说说。
    “你睡里面那个床上去休息一下，把门关上。”说到这里，她又象刚才一样“叭”一声将烟点燃。
    吸一口烟，她说：“我在这里抽烟，你在里面睡觉，这样就影响不到你和你的孩子。”
    我摇头。
    她又一次掐灭烟头，有点不高兴的看我一眼。
    过一会，她站起来，背对着我站着。
    我闭上眼睛，想再眯一会。
    “你嫌弃那个床？你以为我和你那位老得快入土的爸爸会在那上面……交易？”房间里的声音响起。
    我不想说话，也不想点头或者摇头。
    “我不过想骗骗他的钱。你以为我会傻到选他做交易吗？我原本以为你爸爸愚蠢是因为太老了，看到你，我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愚蠢了。”
    这个女人有点怨妇的味道。
    我在猜她的年纪。
    我一向猜不出小姐的年纪。
    不过反正也闲着，就猜猜看。
    也许是20岁？也许30岁？也许40岁？也许50？她上的粉底太多，看不出来。事实是我根本只瞧着她的脸匆匆看了一眼，这远远地看一眼根本没有任何印象，反正只看见一脸的粉底。
    象个上了生粉的面粉团，又象个面演的小鬼。
    “我今天先走了，不等那老头了。”她说。
    我眼开眼睛，眼睛看着地板。
    “你今年有30岁吗？”我说。
    她咯咯地笑起来，说：“我有那么老吗？”
    我叹口气。
    她又咯咯笑起来，说：“我有那么年轻吗？”
    然后，她离去了。象她掐烟时一样，象是忽然就中断了一个画面。
    房间里这会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对自己说：“多好的年纪。”
    也许是20岁？也许30岁？也许40岁？也许50？也许不管她说出任何一个年纪，我都会说那是一个好的年龄阶段。
    可是偏偏她选择不说。不让我说出那句“多好的年纪。”所以，我只得对自己说：“多好的年纪。”
    是不是在自己的眼里，别人的年纪都是好的阶段，而自己还未到那个年纪或者早已经过了那个年纪。
    说“多好的年纪”的女人，心里有的岂止是不间断的悲伤？
    ……老爸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那样子象是办了年货回来。
    看见我，他明显很吃惊。
    我走过去象征xìng地接住他手里的几个小包。
    他将东西一股脑拿进厨房，一会又拿到卧室去。
    我说：“爸，你在干嘛？”
    他“哦”一声，表情有些僵。
    我说：“她走了。”
    他将东西又全拿进厨房。
    他在厨房扬着声音问：“你将她撵走了？”
    我想了一下，回答：“算是吧。”
    他说：“什么叫算是？”
    我说：“那就是吧。”
    老爸不再说话了。
    出来的时候，他才注意到我放在地板上的旅行包。
    “又吵架了？”他问。
    我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说话。
    “你自己跑出来了？”他又问。
    我点头。
    他叹口气，说：“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怎么脾气同你妈一样倔？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我点头。
    他看我一眼，说：“你不爱他了？”
    我不说话。
    他说：“你们可是zì yóu恋爱啊，又不象老一辈的人怪父母包办的婚姻。你们是有感情基础的，所以你们要好好地生活下去，要相亲相爱地过下去。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能俩人一直走下去，老了有个伴该有多好。”
    我点头。
    他再看我一眼，说：“你真不爱他了？”
    我摇头。
    他疑惑地盯着我，说：“那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不知道拿什么来爱。”
    轮到他摇头，说：“你们年轻人真是让人伤神。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用得着拿什么来拿什么去吗？”
    我说：“你不了解的。”
    说这话时，我自己也是不了解这句话的。
    只是，我确确实实不知道该拿什么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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