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祭原陵明帝戒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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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谒者奉旨去鲁地，再将刘政槛车押解进京，至少得二十余天时间。
    冷静下来之后，汉明帝又后悔不该派能吏蒋超去追查刘政的余罪。若派其他庸官去曲阜，可能私下收受东海王太后、东海王王后一笔财宝，也许不会认真对刘政的余罪顶真追查。不顶真追查，就不会查出刘政强娶掖庭女葛咏书的大丑闻。
    有先帝在前做楷模，自己的后宫嫔妃很有限。掖庭女名分上也算皇帝嫔妃，先帝的嫔妃再被孙子辈的藩王强娶为嫔妃，在皇家、在民间也算乱伦丑闻。
    儿辈、孙子辈不肖，冷不防让长眠地下的先帝蒙羞。如此荒唐乖戾的东海王，活一天是皇家的一天耻辱。想到刘政必死这一层，汉明帝情不自禁地想到生前格外呵护刘彊父子的阴太后。
    太后辞世数年，每遇太后诞辰、忌日或者藩王们作祟自己心乱时，汉明帝都会想到太后。太后辞世后，其居所的摆设、帐帷乃至妆奁，汉明帝都保留着原样。
    用槛车押解刘政进京的诏命发出的当天傍晚，汉明帝摆驾万春宫阴太后生前居所。他屏退太监、宫女，独自进入西暖阁。
    阴太后起居间梳妆台，是汉明帝追思太后之所。他拿过牦牛尾拂尘，将洁净的梳妆台轻轻拂拭一遍。再拿一团细绢，将凤凰来仪铜镜、青釉鼓腹细颈瓶、犀牛角发梳、妆台前锦凳细细擦拭。做完这一切，汉明帝意犹未尽，打开青釉鼓腹细颈瓶，倒了一点点儿茉莉香精在手心。茉莉花独特的幽幽清香，让汉明帝如醉如痴如梦如幻，慈母的音容笑貌宛然如昨。
    当年沛王刘辅卷入刘鲤、王磐一案，廷尉蒋超诱捕刘辅入狱时，自己以太子身份辅佐国事。因太后当时担心父皇和自己借机褫夺刘辅的王爵，她那晚留着泪水发泄对父皇和太子不满时说的话清晰如昨：“太遥远的不说，单说前汉皇室，那一代停息了皇室倾轧。历朝太子被废，诸王遭贬，血溅宫廷，骇人听闻。难道皇家就没骨肉亲情？难道皇家兄弟姊妹之间都是水火不能相容？太子配戴太子印绶那天夜深人静之时，母后对你说出我的忧虑。我希望太子永远记着儿时皇子间的手足情。他们偶然触犯刑律，不希望借机根除异己，希望顾念手足亲请予以法外施恩。杀了他们很简单，留下他们悔过自新，才是功德无量。”
    妆奁眼前，话犹耳畔，汉明帝坐在阴太后常坐的锦凳上默默流了一会儿思母热泪。心里对刘政的处置，渐渐有了新的决断。
    蒋超监押刘政进京，刚行进半途便接到汉明帝五百里加急诏书。焚香跪拜之后一看，见诏书旨意是：
    古人云，过则匡之。东海王刘政，荒唐乖戾，罪在不赦。念及东海王彊壮年薨逝，姑且削薛县以示惩戒。倘若执迷不悟，新罪、旧罪并罚。
    汉明帝这道诏书既下，刘政当然喜从天降，再回国都曲阜做东海王。
    刘政绝处逢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把汉明帝这道恩赦诏书，供奉在自己起居之所，每天把“过则匡之”、“脱胎换骨”古语念叨好几遍。心里有了定力，将没生育过的嫔妃放出王宫，全身心恩爱王妃梁红淑以及其他有儿女的嫔妃。
    无须应酬诸嫔妃，刘政的时间很充裕。除去认真研读经史子集外，他时常拿出钱财为封邑内郡县兴修水利，筹办庠校。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刘政是光武帝子孙中不多的长寿者，年过古稀无疾而终。
    刘政的长子刘肃在母后梁红淑的教导下，秉性谦和勤俭，言行谨慎法度，按礼承袭了东海王。汉安帝永初年间，刘肃以西羌战事未平，上缴朝廷二千万钱。此后，再上缴朝廷缣（细绢）万匹，以充实国库。刘肃德行惠及家族，汉安帝永元十六年，刘政其余二十一子，均封为列侯。
    刘肃继嗣二十三年后，其长子刘臻再继嗣东海王。
    自刘政晚年形成的克己率礼、孝敬自然、事亲尽爱、仁义兼弘之家风，代代相传一百五十多年。汉献帝建安二十四年（220），魏文帝曹丕代汉登基，东海王刘祗被封为崇德侯。“崇德”二字，表明魏文帝对前朝历代东海王仁义兼弘之家风的肯定。
    且说蒋超回朝缴旨后，心里既对汉明帝仁德至爱感到佩服，也为自己查出刘政盗取掖庭女让汉明帝难堪而后悔后怕。一月之后，蒋超借着偶感风寒，给汉明帝上了一道因病告老还乡疏。汉明帝从蒋超字行间，已经窥透蒋超此时退隐的本意。踌躇再三，下诏蒋超以奉朝请还归乡里，赐钱三千万，缣五百匹。蒋超衣锦还乡之后，用自己的钱财兴办庠校，接济贫困，年八十八寿终正寝。
    汉明帝永平十五年（72），又是桃红柳绿时节。
    二月戊戌日，是先帝驾崩忌日。每逢先帝忌日，前三天汉明帝一律不理国事，效白马寺佛陀虔诚斋戒。然后在却非殿后殿，面对先帝遗像“三省吾身”。到了祭日，汉明帝带领御前大臣去原陵祭奠先帝。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先帝祭日汉明帝破例只带太子刘炟前往原陵。
    车驾北出谷门行四十里到孟津县白鹤乡，便是先帝原陵所在。原陵南靠邙山，北面黄河。不仅陵园内松柏苍翠，蔚然葱郁。陵垣外数里远近，也被孟津县黎民百姓逐年栽满松柏。
    因光武帝临终遗诏简葬简祭，汉明帝每祭祀弃用大牢。车驾离陵阙三里，汉明帝和太子步行至先帝寝庙。接着，祭祀令先入庙献上先帝生前喜爱的菜肴；太仆令入寝庙后间献上麻冠、布袍、布履。献祭毕，汉明帝、太子三拜九叩方进入祭殿。望着先帝、先太后遗像，汉明帝父子跪拜坛再行叩拜大礼。此后，祭祀乐止，祭祀令、太仆令等众退避寝庙外。
    汉明帝两眼湿润看着先帝、先太后的遗像，朗声背颂光武帝临终遗诏道：“汉室中微，莽贼移国。汉室复兴，赖天命，亦赖民心。《尚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孟子曰，‘乐以天下，忧以天下。’朕经年筑南北宫、筑灵台、立方坛，皆无益于百姓。朕之德，尔光大之；朕之弊，尔改过之……”
    汉明帝背诵光武帝遗诏毕，太子刘炟也朗声背诵一遍。祭祀礼毕，汉明帝与太子仍然步行出陵阙。看到陵垣内外郁郁葱葱的松柏，汉明帝指着陵垣问刘炟道：“帝陵筑陵垣何用？”
    “此陵垣犹如城垣，其目的是护卫先帝陵寝，制止黎民百姓进入陵内砍伐树木。黎民百姓逐年在陵垣外栽植松柏，是普通百姓对先帝的追思怀念。”
    汉明帝对刘炟赞许地颔首道：“太子从陵垣外的松柏，能一下悟出百姓对先帝的追思怀念之情，朕很欣慰。有德之主，心里当以天下百姓为念。君王身处皇宫，得思及百姓有否草庐之安？案列山珍，得虑及百姓有无饥寒之患？在臣子面前，尔尽可唯我独尊指点江山。但在尔心里，你得知道，黎庶在君主心中的份量，即是君主在黎庶心中的份量。”
    刘炟将父皇最后一句话在心里念叨一遍道：“父皇，儿臣想对陵垣外的松柏拜上一拜。”
    汉明帝看着刘炟，微笑着点点头。刘炟便正冠拂袖，对着陵垣外的松柏虔诚跪拜下去。
    春日朗照，风和云舒；回望原陵，心潮起伏。看着刘炟虔诚地跪拜着陵垣外的松柏，热热地泪水，瞬间湿润了汉明帝的双目……
    （全书完）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长篇小说光武帝和他后妃子孙们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ggiag/fgkmmkiq.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