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局外人,台上戏 【上】

小说:我在酆都府当差的这些年  作者:拙劣的模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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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兴二十二年秋,又是一场大雨落入普渡慈苑内。
    接连三天的大雨,泛着凉意。
    乌云袭压而下,见不到天光。
    昨日停留在房上的瓦檐的湿气尚未散去,今日又被刷洗了一遍。
    从拂晓到清晨的这一刻,淅淅沥沥的雨点不停冲刷着屋顶和道路。
    空气显得相当潮湿。路上的行人但凡多动一下,自己的衣襟和皮肤都会被一股湿气所沾染,让人心头一闷。
    身处岭南一带,最怕的便是两个时候。
    落雨时节和日头高照。
    在这两个时候里,只会让人浑身黏腻、心头郁闷烦躁,做什么都没有劲。
    张元祥便是如此,让这个在旁人眼中犹若夜叉的阴曹吏面色愁郁,一身黑色绣服和皮靴沾染了水露。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廊檐外的雨景。
    雨丝肉眼可见,如若银色的长针自空中坠落。
    匆匆往大殿走去,一路上留下许多湿漉漉的脚印。
    快到殿门的时候,张元祥把背悄悄弯下,小心翼翼地跨过大门。
    “馗首......接到了情报,江鹊好像在普渡慈苑遭袭了......”
    “我知道。”
    彭祖兴声音平缓,悠悠地捧起手中的茶杯,吹去了冒出来的白气,轻轻地品了一口。
    只是面色看上去略微阴沉,就坐在堂上的梨木座上微微盍上眼。
    岭南酆都府人丁不多。
    整个岭南酆都府之内,除却了彭祖兴之外,众人便是唯张元祥马首是瞻。多年来的共事,让两人的关系似如鱼得水。
    张元祥也十分清楚彭祖兴现在这模样看似悠闲,实则是动了怒气。
    “张元祥,还有什么当着他的面都说出来。”
    彭祖兴吐出口里的茶叶沫子,放下茶杯。
    远远朝张元祥指了几下。
    这让张元祥心里咯噔一响,背后莫名一凉。
    无论是当着谁的面,彭祖兴都会不好这么直接叫唤自己的名字。
    现下彭祖兴面色如此难看,很明显是普渡慈苑迟迟没有为江鹊受伤的事情给出一个交代,惹火了彭祖兴。
    但他觉得似乎又不是如此。
    这件事情在昨日的时候,就通过安插在普渡慈苑内的人得到了消息。
    彭祖兴当时面沉似水,没有动什么怒气。
    怎的今日有客人登门造访后,彭祖兴一下子就变了模样,叫张元祥自己也瞧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倒是让张元祥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头微微低垂着,瞄了一眼坐在馗首身旁的那人。
    面色蜡黄,披头散发,整个人显得十分消瘦,如同枯柴一般。
    右边袖子空荡荡,似乎失去了一臂。
    单看那身打扮,似乎也是酆都府的人。
    浑身上下似有一股煞气缭绕。
    瞧得张元祥心头一悸。
    来者非善。
    而且就连自家上峰也难以应付得来。
    张元祥吞咽了一口口水,态度变得更为谦卑,头低垂下来,死死盯着地板和自己那双沾染湿气的靴子,瓮声瓮气地朝上面禀报。
    “回禀馗首,昨日清晨,收到了回报,驻扎在普渡慈苑内的江鹊遭受了僧尼的袭击,索性无恙。”
    “不是这句。”
    坐在彭祖兴身旁的那人蓦地开口。
    声音有些沧桑,但张元祥仍是听出了是女声。
    “你们在普渡慈苑的暗探是谁?”
    “这......”
    张元祥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抬起头茫然看向彭祖兴。
    他不确定来者的身份。
    不知道下一句应该如何回答。
    但从着装来看,确实是阴曹吏无误。
    只是这打扮太过朴素,身上没有别的东西证明她的品阶。
    可来人如此堂而皇之地坐在彭祖兴对面,仍能平分秋色,甚至隐隐压彭祖兴一头......
    许是感受到了张元祥投来的目光,彭祖兴微微眯着眼,好似在闭目养神,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是酆魁替我们安排下的人。”
    斟酌了用词,张元祥如此解释。
    “但这也是为了一方安定。毕竟,一年前时候普渡慈苑包庇了大量自身受魔气的妖民,当中的不少甚至还入了沙门!我等酆都府自然是为了一方安宁为己任,断不能留存祸害。一旦成了气候,后果不堪设想,恐怕重蹈覆辙。”
    最后四个字似乎意有所指,来人眉头轻蹙。
    张元祥心中已有了猜测,大致明白了她的身份。
    “恕下官直言,普渡慈苑看似是佛门清修之地,其实已经成了藏污纳垢的所在!无论我们如何软硬兼施,他们都断然不肯将那些个妖民交出。为了一己之慈悲,竟然至天下苍生于不顾!当真是一群虚伪颟顸的和尚!”
    “你刚刚口称‘下官’,这很有意思。”
    张元祥浪费口舌说了这么多,对面似乎也只是对着两个字感兴趣。
    “既然知道贵客身份,还不行礼?岂不是让人怪我们岭南酆都府没有礼数?”
    这时候,彭祖兴缓缓开口,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番张元祥。
    瞧了眼仍然是神游天外的彭祖兴,张元祥立马单膝跪在地上。
    “下官一品阴曹吏张元祥见过南都酆都府冷馗首!”
    冷调寒只是笑了笑,摆了摆手。
    “我现在不是南都酆都府馗首了。”
    似乎并没有瞧出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演戏,侧身对一旁闭目养神的彭祖兴说了一句。
    “你这下属倒是相当机灵,当真是跟你穿一条裤子,叫我羡慕得很啊。只是若真如他若说,怎么彭大人这一年多时间没有丝毫动静,莫不是在姑息养奸?”
    彭祖兴这时候才睁开眼,从椅背上坐直了起来。
    “冷大人什么意思?”
    “南都事变之后,上峰匆忙把我释放出来,叫我来当这个南都酆都府的馗首。只是一年时间,上峰又调我下来,彭大人觉得是什么意思?”
    彭祖兴眼神微眯,面色有些难看。
    “难不成上峰是叫冷大人接替彭某人这个位子的吗?”
    声音相当沉静,却是听得张元祥冷汗涔涔。
    不由自主地从单膝跪地改成了双膝跪地,整个人尽量蜷缩一块,不敢去瞧上方两人的交锋。
    冷调寒脸上却是浮起一抹笑容,朝着彭祖兴的位子指了三下。
    “彭大人是想到哪里了,如果真是如此,坐在那位子上的人就该是我了。我只是在想从这位张大人口中说出来的消息,有几分是真的。如若普渡慈苑真是窝藏了一群邪佞,应当迅速剿灭方位上策,为何拖了如此之久。难不成非要等到他们成了气候吗?”
    彭祖兴面色仍是有些阴冷。
    “冷大人说玩笑了,普渡慈苑又不是好相与的,内中修为高深者不在少数。我们岭南酆都府本来人丁就少,大多修为低微。彭某人好几回前去警告普渡慈苑不要庇护这些人,都是碰了一鼻子灰。若是真硬碰硬,恐怕也是我们酆都府吃亏。”
    不同于南都酆都府,岭南酆都府地处偏僻,远离岭南名都花城,几乎是孤立无援的状态。若是想要想花都的天师府求援,恐怕还是费上不少时间。
    “普渡慈苑内不是来了三个阴曹吏吗,难不成彭大人没有去和他们打招呼?”
    彭祖兴没有言语,只是眼眸微盍,轻轻敲打着桌面。
    一直跪在地上的张元祥似乎理解了彭祖兴的用意,连忙起身。
    “冷魁首有所不知,那三人好像是和普渡慈苑沆瀣一气,不但如此,还出手上了在下......”
    “看样子这雨还有些时候才停啊。”
    冷调寒从位子上起了身,朝殿外望去,无故感叹一句。
    登时,殿内一片寂静。
    远处,一片阴雨簌簌作响,没有丝毫消停的趋势。
    近处,只有殿门前卧着的莲花漏在默默转动着。
    冷调寒慢慢踱步到了张元祥的身侧,彭祖兴死死攥紧手柄,盯着冷调寒的举动。
    “你方才说那三人皆是和普渡慈苑沆瀣一气?”
    张元祥抬头看了冷调寒一眼,又赶忙低下。
    “是.....是!”
    冷调寒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笑了几下。
    “可我得到的话头不是这么说的啊,是你先挑衅我们南都酆都府在先,说什么我们是败类什么的吧?”
    冷调寒这一番话,让张元祥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
    许是受到外面湿气的影响,张元祥额头上的汗水越淌越多。
    “下...下官一时失言,在这向冷大人请罪!”
    彭祖兴直接从椅子上起来。
    “冷大人,我属下失言,是我这当上司的领导无方。只是我们先将公事给办了,我想上峰遣你下来便有这么一层意思吧?”
    “那是自然。更何况,身为阴曹吏自然是为了一方百姓的福祉所着想,可不得有丝毫的延误。毕竟,岭南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南都啊。”
    似是积了一层阴霾在脸上,彭祖兴隐隐有了怒气,也只能在心底将冷调寒骂了个遍。
    ......
    ......
    了想死态不能算是十分凄惨。
    除却了脖颈处那细微的血痕之外,周身上下没有找到别的伤口。
    忽略掉那一到伤痕,还以为他只是睡了过去。
    虽然来者修为不俗,只是了想身为净梦座下弟子之一,怎么也不至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被人一招毙命。
    “又是傀丝......”
    净浮手中躺着一长一短的一条丝线,正是从了想脑内所取出来。
    “寺庙之内仍有内奸。”
    净浮面色忧虑,感觉现下颇为棘手,无从查起。
    “脑识一片混沌,我也无法从他过往搜到丝毫线索。”
    净梦的手轻轻贴在了想的额头上探寻了一番,然后轻轻摇头。
    短短数日的功夫,净梦座下最为出名的四个弟子。
    一个莫名死在了庭院内,一个被直接逐出了寺院,一个失去了手臂。
    净浮并不是十分担心找不到凶手,水落石出只是早晚的事情。
    他心中只是有个相当不好的预感,自打普渡慈苑庇护清晖难民之后,便是大小风波不断。
    长此以往,恐怕将是永无宁日。
    甚至往不好的方面去说,普渡慈苑将是面临灭亡的风险。
    过往在寺庙内参禅修佛的安宁日子似乎成了遥远的奢望。
    “师兄,这件事要赶紧告知净悟他们吗?”
    “我会去和他们说的,只是不是现在。”
    净梦伸手轻轻盖在了了想的眼上,口中念念有词。
    口中所诵的是净宗咒语《往生咒》。
    早在济世宗之后,五宗便开始互通有无,放下先前嫌隙,相互讨论佛法。
    因此,身为禅宗的净梦会学得净宗的《往生咒》也不例外。
    大意便是希望亡者真正离苦得乐,得生净土。
    许是受到了这咒语的影响,了想的面色倒没有先前那般苍白。
    “今夜离寺者,将是内奸。”
    “师兄就这么肯定吗?”
    “一日之间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潜藏在暗处之人必然是听得到什么风吹草动,自是按捺不住。”
    “这就是为什么先前师兄嘱托我将《佛心觉悟众生图》大方借出去的原因?”
    净梦摇了摇头。
    “我原先也是相差了,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这是出乎净梦意料的事情,原本也是想透过《佛心觉悟众生图》这件宝物来作为诱饵,是伸出来的引诱出普渡慈苑内不安分的因子。
    这件事情相当冒险。
    也只有如此,皆由关鸠的手,伸出这面旗杆,让它搅乱这趟浑水,才能够吸引得了暗处潜藏者的目光。
    只是那暗处的人,足够沉稳,并未有因此而上钩。
    一步走错,便将是万劫不复。
    净梦打开了窗棂,屋外的湿气飘了进来,将屋子内的血气一洗而空。
    阴雨已然连绵不断,就是没有放晴的时候。
    远来的一朵乌云,衬得净梦的面色更为黯淡。
    只是那双眼眸依然相当平静,好似凡尘种种皆不挂怀在心。
    “当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关鸠。
    净梦轻轻念叨这个名字。
    思忖了片刻,净梦抖了抖衣袍,对一旁的净浮吩咐了一句。
    “先让佛光护着这一具躯体吧,我想将这暗处的阴谋者找出后再行安葬。”
    净浮不太清楚净梦在想什么,但既然自己这位师兄吩咐下去,他也不会置喙师兄的想法。
    他只觉得自己这位师兄的心思,比之庙堂上面那些心怀鬼胎的大人们,更为难测。
    毕竟那些大人们都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是明摆着的事情。
    而自己这位师兄却如海水一般。
    深不可测。
    望之,又令人心中泛寒。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我在酆都府当差的这些年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gkaai/ficcmsio.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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