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乳燕既归 【破旧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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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辆坚持着绕城来回工作的公共汽车，是四年前公车线路开通的时候，交通公司花了些资金购入并投入使用的，因此，从公车本身的寿命而言，它已经半截车身入土，很快就要被淘汰掉了。同时，正因为公车的年迈，一些外在的表现，就直接体现车座、车窗、车壁上，而其中最直观的，则是那看上去很是破旧的车窗。
    乘客稀少的公车上，连同司机在内的人们都昏昏欲睡，鲜有人会振奋精神去注意周遭的人事物，更多的是连抬抬眼皮也懒得动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透窗而入的阳光，以及在行进过程中不停抖动，频繁发出噪音的车窗，就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巫琳一直处于思绪纷乱略显烦躁的状态，眉头微皱地盯着窗框看了很久，刻意忽略对前方苍白少年的莫名情绪，直到‘到达永安巷西’温柔女音的语音提醒响起，才恍然地站起身来，移步想要走到车身中部下车。
    这辆老式的公共汽车，因为城郊永安路线的荒凉，至今一直少有乘客。之所以会开通这条路线，只是政府部门出于整个城市布局和政绩等各方面的考虑，与交通公司协商后的结果，并不是出于市场需求。
    在利润微薄，甚至略微亏损需要政府拨专款进行补贴的情况下，交通公司为了节约成本，同时也是为了不浪费资源，就将永安路线的公交车，定为比普通公交车略小一些，客容量少一些的车型。
    由于车型较小，在座位不可能变小的情况下，车身后部的过道，就略显得有些狭窄，只有体型适中的成年人一个身子的间距，因此，当车身后部的乘客入座和下车的时候，往往就需要相互避让。当然，现在乘客还很稀少，只要过道上没有别的人站在那里不动，巫琳要下车，就是很轻松很自然，并且没有丝毫停顿的事情。
    可是，就是这样一件轻松自然的本应该没什么难处的事情，巫琳下车的步伐，却因为某个很意外的原因，确切地说，是因为某个人很意外的举动，而停了下来。
    是那个苍白脸色的少年，在巫琳起身，踏步，即将越过前排，走到后车门的时候，他却很突然地，以一种颓废瘦弱的少年根本达不到的速度，瞬移般从座位上站起身，挡在了巫琳的前面。并且，由于他挡得突然，巫琳在下意识地往前走的惯性作用下，又再踏出一步才止住步子，两人便靠得很近，近得巫琳完全能看清少年那阳光下微微泛出金褐色的瞳孔。
    吓！心里陡然一惊，本就对这苍白少年的存在，有种下意识神经紧绷的巫琳，在过近距离的作用下，猛然后退了一大步，随后莫名其妙地盯着对方那双褐色浅淡得近乎金色的眼睛，不知道这男孩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举动。
    就算是因为不喜欢晒太阳，要挪到另一边阴凉的位子里，也不用动作这样大吧。心里暗暗抱怨着，巫琳站稳了身子，再后退一步，静等少年挪位子，让出走道给自己通过。可是，等了三秒，又等了五秒钟，那苍白少年还是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浅褐泛金的眼看着巫琳，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巫琳有些微微恼怒，本就努力压抑的莫名紧张，连同下车回家被打断的不耐烦，一同引起了情绪的爆发：“你！……”
    你这孩子，脑子有病啊！在心里，巫琳是想这样说的，可是，她刚酝酿着情绪想要开口，却再次因为节奏的掌握问题，被那苍白少年打断。少年的嗓音有点细细尖尖，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刺耳，说话的声调却很平稳，声音也低得只够他旁边的巫琳听到：“听说幻狐的巫琳小姐，很擅长在沙暴之巅采集沙果，我家主人很想见识一下。”
    啥，啥叫幻狐的巫琳，他俩可没那么亲密的关系！冷汗直冒，听到那沙哑刺耳的特殊嗓音所说的奇怪的话后，巫琳的脑海中不由得一片空白，随即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跟幻狐队长大人只是菜鸟和引导者，队员和队长，顶多顶多，不过是甘苦与共的伙伴关系，并没有任何亲密的男女关系呀。
    想到这个，巫琳就感觉嘴里有些苦涩，一定是蓝大妈那特制煎饼太久没做，厨艺有些生疏。幻狐队长大人，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朋友，对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总是完美地微笑着，却眼神淡漠。这样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更别提走进他的内心，成为他亲密的恋人、情人，伴侣。这样有能耐会猜透人心的，能得到幻狐倾心以待的聪慧女子，这世上有没有巫琳不知道，毕竟位面世界这样广阔，再出彩的人物，也应该是有的。但巫琳自己，却很了解自己。无论怎么样，这样的聪慧女子，也不会是自己吧……
    神游天外的思绪，加上莫名涌上的某种也许是沮丧或其他的低落情绪，让巫琳几乎忘记，自己还站在公交车上，准备下车回家。而眼前，还有一个奇怪的脸色苍白的少年，正神态轻松行动自然地矗在自己面前，堵路堵得理直气壮。
    说出那句奇怪的话后，这苍白少年就很耐心地等着巫琳回神，似乎之前就已经预计到，对方因为自己话语的惊讶。
    只是，这苍白少年有耐心，并不代表别的人也同样有耐心。
    “永安巷西，有下的没！”从后视镜里看到车身后面乘客的动作，司机大哥很是不耐地吼了一句，停顿半秒，又继续吼：“下不下啊！”
    “不下！”那苍白少年这时候的反应又特别机灵，果断地回复了一句，又转头低声对巫琳说：“虽然不知道巫琳小姐是为什么离开幻狐，但我家主人认为，幻狐给不了您的东西，我家主人却应该是有能力给的。只要，巫琳小姐同意去见见我家主人，跟他好好谈谈。”
    这年头，人们常常自说自话，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总会冒出一些在他人看来有些奇怪的言语。譬如巫琳面前这个，脸色苍白，体型瘦弱，却稳稳地堵在公共汽车后半部的过道里，脸色平静却神情坚持的少年。
    什么主人不主人，早在很多年前，Z国，乃至全球范围的绝大多数地方，就已经实现了推翻帝制，人民当家作主独立尊严的伟大目标。虽然社会仍然不平等，各种丰富的资源仍然被极少数人占据，信息的流动也被人为地控制在某种愚民的状态，但是，毕竟再没有谁会光明正大地做谁的主人，更没有人会甘心情愿地在人前，自称某人的臣民奴仆。
    ‘我家主人’，难得面前这虽然看上去苍白瘦弱堕落，但毕竟还是看得出是Z国特有的人种的少年，竟然从是大洋远方某块黑色大陆上，某个角落旮咎的奴隶制或帝制弹丸小国来的，身份貌似是奴隶的……，外国友人？而他的主人，应该就是所谓的万恶剥削者了。
    脑子里胡乱地转着一些荒谬的念头，巫琳扯了扯嘴角，想笑，但眼前这个突然的人，突然的话，突然出现的意外状况，却让她最终没能成功地笑出来。
    这家伙第一句说的什么来着……，沙果？
    抬眼，少年浅褐淡金的眼神中，有种平静却尖锐的危险，隐约的嗜血气息让巫琳的神经紧绷得厉害，却不敢也没有信心能硬挤开他，冲下公车。额头隐隐有些微微的疼痛，却不是因为被车窗处涌进的风给吹的，而是因为混沌的脑子里，渐渐明白过来的缘故。巫琳现在的状态，就像兴高采烈地想要去银行取款，却突然被歹人一棒子打晕，然后被冷水泼醒，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架的可怜的人。
    什么叫擅长在沙暴之巅采集沙果，难道地球上也有沙暴之巅这个地名，并且恰巧地，那里也出产一种名叫沙果的特产？这个看上去完全就像一个地道Z国新生代颓废派的，有着一双淡褐泛金颜色眼眸的苍白少年，是从哪里得知，幻狐的名字？还有，什么叫巫琳小姐离开幻狐，什么又是幻狐给不了巫琳的东西？
    当被绑架的肉票很不幸地渐渐清醒过来，开始思考自己如今处境的原因之后，十有八九，是想不明白的。他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那些歹人会这样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动路线，知道他是想要去取钱，知道他的银行卡里有巨额的流动资金，甚至，他也许连那些歹人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明白。
    面对突发的状况，巫琳的脑子里也同样是一片混乱，越想越不明白。于是只能抛开，可惜地看了眼手上的蓝大妈特制煎饼，再次退后一步，坐在了空着的座位上。
    破旧的乘客稀少的公共汽车，从永安巷西一直一直，滚动着辘轳的车轮，开往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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