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番外:江茫(五)

小说: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作者:祈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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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第二场舞会开始了,容云低头思考片刻,随后抬起头望向刚才江茫站着的地方,却没有发现她。他继续环顾着,齐霄的身边,欧阳泽的身边,甚至单焱的身边,都看不见江茫的影子。他开始慌了。
    江茫站起身从容不迫地洗着手,丝毫不在意满地里倒歪斜躺着的人,直接无视着走出洗手间,却没想到,门口还有一群人在等着她,这次不是女生,而是四个男生。
    江茫觉得很眼生,在学校里没怎么见过,猜测着他们的目的。
    “挺厉害啊,自己打倒了这么多人。”站得靠前的男生痞里痞气地看着江茫,
    “干什么?”江茫镇定地盯着他们,
    “你看学长们都要毕业了,来陪我们玩玩儿呗。”一旁染着黄发戴着耳钉的男生伸出手想来拉江茫,
    江茫侧过身躲过去,目光中满是冰冷,“滚。”
    “脾气可真大,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这几个男生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不是这个学校的,谁指使的?”江茫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几个男生身上的社会气息很重,根本不像是明斯的学生,就连里面躺着的那几个恶毒的女生,也是有一副大小姐的模样。
    “哈哈哈还挺聪明,喏,里面躺着的那几个大小姐呗。”带头的是一个断眉而且眼角有疤的男生,
    江茫环顾四周,这是一条远离大厅的单条走廊,回到舞厅的出口在那几个男生的身后,江茫不知道她身后的那扇门通向哪里,但现在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即便她很能打,但男女之间力量的差距是非常大的。如果是两个,那她还能想想办法,可四个,她打不过的,教她武术的斌叔也和她说过,遇到好多男的就要跑,女生是绝对打不过的。
    “行,我陪你们玩。”突然,江茫笑着,脱下了碍事的高跟鞋,
    “切,也不过如此吗,走吧,哥几个陪你玩。”黄头发的男生用下流的语气说着,
    “玩儿个屁,你个不怕开水烫的东西。”江茫狠狠地把高跟鞋扔过去,转头就拼命跑,
    一只鞋砸到了黄毛的鼻子,另一只砸在了带头那个男生的额头上,“追!”
    江茫在推开门的前一秒快速观察着门锁,发现是用钥匙才上得了锁的那种,她咬咬牙,推开门后只有向上的一条特别宽的台阶,跑了没多远就跑到了头,尽头是厚厚的红色窗帘,她慌乱地用双手一下子拉开,想看看前面还有没有路,窗帘很重,两侧她只开到了一半,但只这一半,也足够让她看清眼前的状况,
    那是中央舞厅的露台,差一点她就因为惯性直接掉下去了。这个露台像音乐会的楼座,本来是为了给一些贵宾准备的,现在闲置着。
    她看见容云站在舞台中央,笼罩在聚光灯下,像是在寻找谁的模样。
    江茫像看到了救星般正要大声喊出来的时候,那四个男生马上就追过来了,刚发出声音,身后就有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另一个人钳住她的双手。
    刚才为了跑快点直接把高跟鞋扔掉了,现在她弄不出任何声响,
    她拼命挣扎蹬着腿,一时间误打误撞踢到了钳着她手的黄毛,他吃痛地卸掉了一些力气,江茫猛地把手抽回来,瞬间抓住捂着她嘴的那个男生的头发,狠狠拽着,这辈子,她从未像此刻一般企盼活下来。
    那个男生抽回了手,趁剩下那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江茫不顾一切地大声叫出来,“容云救我!”
    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位置,身后的人拽住她的长发,一瞬间从头皮传来的痛感让她连喊叫声都发不出。
    此时在这只有微弱音乐的礼堂里,江茫的求救声传遍整个礼堂,容云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便知道这是江茫的声音,他立马看向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听上去是二楼,他依稀记得二楼那个方位只有一个露台,
    如果让叶归洵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一刻站在聚光灯下那个男生的表情,那应该是阴冷可怖,离得很远,却让她感到害怕。
    容云瞬间跑向二楼的方向,欧阳泽立马示意控制台把灯光全都打开,
    礼堂内一片光亮,所有人都看见了江茫被拽着头发掐着脖子的样子,江茫也看见了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更是看见了以很快的速度从人群中跑过的容云,她的视线对上了他的双眸,一如许久前车祸现场的那最后一眼。
    容云的眸如淬了毒般,他疯了似的快跑上二楼。
    那四个男生看事情闹得这么大也有些慌了起来,带头的人狠狠推了一把江茫的后背便逃走,他们的力气很大,江茫没有站稳直接冲了出去,刹那间,她紧紧抓住栏杆,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只靠着那两只纤细的手臂,下一秒都有可能掉下去。
    许多人害怕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齐霄第一时间也跟着容云跑过去,
    欧阳泽和单焱跑到江茫正下方,紧张地仰头看着,只能盼望着她不要掉下来,即便只是一层楼的差距,但礼堂大厅与露台间的高度差足足有三四层楼高,
    “你快去帮帮他们。”叶归洵着急地拍着安凉,
    安凉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救人哪里讲究那么多,你不去那我去。”叶归洵见状想要冲上去,
    “你去能做什么?”安凉忙拉住叶归洵,
    “我站在下面一起接着那个女生不行吗,多一个人是一个人。”
    “乖乖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
    安凉在叶归洵的脸颊轻嘬了一口,不顾身后气得直跳脚的叶归洵,轻笑着向喧闹的中心走过去,那抹笑容不曾存在过一般,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轻佻又疏离的目光。
    他从来不是个善良的人,就算那个女生掉下来死在他的面前,他也能无所谓地说说笑笑,顶多看到不美观的尸体时会皱下眉,仅此而已。
    只不过是身后那个女孩一副手无足措的样子让他觉得有那么一丝的可爱,只不过吊在上面的女生对容云非常重要,他这才会去看一眼情况。
    安凉走到欧阳泽的身旁,仰头看着上面的女生,轻皱下眉头,随后看向门口的夏清,眼神示意着,
    八九个穿着黑色正装的男人立马跑进礼堂,其中有人迅速扯过几张大桌布,安凉带着欧阳泽和单焱向后退了几步,那些男人站到江茫的正下方紧紧扯着白布,密切注视着上面的情况。
    突然,江茫的右臂滑落贴在身侧,只有左臂抓着栏杆,礼堂里又是一阵惊呼,
    下一秒,露台的红色窗帘飘动,容云探下去半个身子,死死抓住江茫的左臂,可隔着栏杆不好着力,他着急地示意着江茫把右手给他,却迟迟没有回应,急得他直红了眼眶,
    “容云,她右臂脱臼了。”安凉无可奈何地说出口,
    江茫痛苦地皱着眉头,瞥见下面已经撑开了一张保护布,便抬着头望着容云,眉间不再皱着,露出让他放心的笑容,“容云,这样不是办法,你松手,下面的人会接住我的。”
    容云想都不想直接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他害怕着,他不相信那些人,
    “那我再撑一会儿,你也去下面接着我好不好。”即便容云不说,她还是看得懂现在的他,
    他犹豫了,齐霄也赶了过来,这下容云狠狠地点了头,马上示意着齐霄来抓着江茫,把她交给齐霄时容云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等我,
    随后他全力跑向礼堂大厅,
    他紧张到不敢喘出粗气,站在正下方仰头望着江茫,
    “齐霄,松手吧。”江茫皱着眉头,她快撑不住了,
    齐霄松开了紧拉着江茫的那只手,江茫也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刹那间她直直地掉落,瞬间惊呼声此起彼伏,
    她紧闭着双眼,先是紧撑着的那张白布给了她缓冲,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被某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那个人微微颤抖着,
    她缓缓挣开双眼,看见周围围了一圈人,而把她紧抱住的人,不用想,便是容云。
    那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呢,是极空洞的,
    “谢谢你抱住了我。”江茫对容云小声说着。
    容云的眸中渐渐有了情绪,满满都是后怕,不禁流着泪,他不愿意想象如果刚才没有找到江茫会是什么样的,更不敢去想,现在他只能紧紧把江茫抱在怀里,不让任何人再去伤害她。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一个事实,容云不能没有江茫。
    “安总,人都抓到了,四个男的,五个女的,女的都是明斯高三的毕业生。”夏清小声向安凉报告着,
    安凉轻应了一声后,便想回去找叶归洵,
    这时,跪坐在地上的容云突然伸出手拉住安凉的裤腿,
    容云仰着头紧紧盯着安凉,脸上还流着泪水,可红着的眼眶中,那目光仿佛淬着毒,
    “需要我帮你。”安凉垂下眼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容云点了点头,安凉却轻笑出声,脸上的笑容发着些许的邪气,他蹲下身,瞥了眼容云怀中的江茫后,小声和容云说着,“果然你们三个中最狠的是你,快带着你的小女朋友去医院吧,车在外面。”
    这句话已然是个承诺,容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人渣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安凉,这个比他疯比他残忍的人有千万种办法替他出气,不管之后安凉要什么报酬,他都无所谓。
    容云把江茫抱起,一步步将她带离这礼堂大厅,齐霄想要追上去却被安凉的人拦住,他没有办法只能气得砸墙,
    “那四个女生家里几乎都是N市小企业的,只是带头那个叫罗妍的,是KI集团亚太区总裁的女儿,这季度和我们旗下公司有合作,该如何处理?”
    “KI?那个高奢?呵,什么时候安氏还需要看一个区域总裁的脸色了?三天时间把这些人的资料丝毫不差地给我。”安凉妖孽般笑着,可双眸总是那样地冰冷,
    即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舞会还是照常进行,对于那些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谈生意的还在谈生意,谈笑风生的只不过是又多了个谈资。
    叶归洵问着安凉,为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安凉告诉她说,有些东西在不同人心里的重量注定是差距悬殊的。
    容云和江茫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的十一点多,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倒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线,一个穿着深蓝色正装,另一个穿着淡蓝色礼服,脚下踩着违和的白色拖鞋,
    江茫回头看着身后行人匆忙的急诊楼,随后视线落在自己绑着绷带的右臂,她忽然觉得,在生老病死面前一切都是那样地轻。
    于是她笑着问他,我想走一走,你要一起吗?
    他点着头。
    医院附近有一条特别有名的步行街,晚上十一点多依旧很热闹,霓虹灯把这条长长的街照得如同白昼,街上有很多小吃,有很多店铺,也有一些卖唱的音乐人,他们牵着手穿梭在人群之中,一前一后,却又同时停下脚步,
    江茫往某一处走去,容云便也跟着她,那是一个街头乐队,成员看上去都是二十岁出头,主唱握着立麦唱着最近很火的流行歌曲,不是很惊艳,却能一下子打动人,仿佛每个听众都是这首歌的主人公一般。
    主唱注意到了他们,在这条步行街穿得那么正式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演奏,喃喃跟唱着,而男孩的注意力全在女孩身上,
    主唱看着江茫,笑着指了指麦克风,周围的观众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是那么好看的女孩和男孩,便也开始起哄着,
    江茫忙摆了摆左手婉拒着,可周围的呼声越来越大,看见江茫犹豫着,容云蹙着眉头刚想带着她离开,这时江茫却走上前,有些害羞地站在主唱旁边,左手搭在立麦上,
    她清了清嗓子,后面的吉他手鼓手还有键盘手默契地开始演奏,主唱在一旁拿着手麦以防她漏掉节奏,
    江茫深呼吸着,不知不觉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她缓缓张口,却是那样的惊艳,周围本来在看热闹的人不禁都沉浸在她的歌声里,
    “......
    倔强的疯狂的模糊得太远了
    我们都疲倦了叹息的微笑着
    遗憾的又告别一段落
    落幕的离别的不停在发生着
    倔强的疯狂的放肆的呐喊着
    仰着头无声的与自己和解了
    可惜这遗憾的又告别一段落
    落幕的离别的不停在发生着
    倔强的疯狂的放肆的呐喊着
    仰着头无声的与自己和解了
    ........”
    一曲结束,四处响起鼓掌声,她站在照明下,仿佛整个人都闪着光芒,那一刻,她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人们常常用各色各样的目光来看着她,好奇,鄙夷,羡慕,嫉妒,取笑,怜悯......
    可从未有过这么多人,用同一种投入且温柔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一人,仿佛在她的歌声下,那所谓的恶意无法存在。
    去当个歌手,也许还不错........
    “没想到我们随机找到的漂亮小妹妹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大家还想听她唱一首吗?”主唱在一旁烘托着气氛,
    “想!”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随着喝彩声响起,
    这时,江茫小声和主唱说了些什么,只见主唱笑着点点头,两个人还默契地击了个掌,
    “可是再唱下去,恐怕我们乐队的主唱就要换人了。”主唱重新拿起麦调侃着,视线也有意无意地落在容云身上,
    “看小妹妹穿的是礼服,为了谢谢你让我们听到这么好听的歌曲,可否请你在现场这些男士中挑选一位舞伴,我们乐队专门为你们演奏歌曲。这可是会成为年少时的一段美好回忆哦,当然,如果你选择我们乐队成员,我们也是十分乐意的。”主唱计上心头,周围观众也笑着,跟着起哄。
    “容云,还有五分钟就到明天了,今天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江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声音不小,正好周围的观众都可以听清,声音不大,只走进了那一个人的心中,
    容云从人群中走出来和江茫面对面站着,他微弯着腰,如同王子般伸出左手,一切尽在动作之中。江茫牵上他的手,
    在这一片闹市中,在这最后五分钟内,格格不入的两人终是跳完了那一支舞,即便那首背景音乐的结局是个悲剧,此刻却没有人发现.......
    毕业典礼后单焱陪着容云去了S市,差不多需要待两个月,容云父母留下的产业都是安凉在帮忙打理,现在容云也毕业了,是时候去慢慢接手去了解了。
    但江茫还有欧阳泽还没有放假,还是需要日复一日地去上学,欧阳泽每天仰天长叹,没有容云和单焱,这学校待得他真是无聊至极,
    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捉弄受了伤的江茫,她伤的是右臂需要养四五周,偶尔鞋带开了,欧阳泽会很好心地帮她系上,只不过是系在桌腿上。
    再有时,江茫用左手写字写得很慢,欧阳泽会在她的笔记本上画只小猪画个鬼脸,他的位置还偏偏在江茫的右手边,弄得她根本打不着。
    吃饭的时候更是过分,大喇喇地坐在江茫正对面,熟练地夹着菜,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而江茫连筷子都拿不好,只能用勺子一口一口别扭地吃着。
    每每这时候,齐霄总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帮她解开鞋带,递给她涂改带,帮她把菜夹到勺子上。还顺带着帮她和欧阳泽吵,
    幸好这段日子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他们的期末也来去匆匆,欧阳泽千盼万盼的暑假如期而至。
    这个假期是江茫久违的一个平淡的暑假,没有容云,每天她按部就班地去小餐馆端盘,去欧阳家的会所打工,然后在天微微暗的时候和齐霄说说笑笑地回家。
    有个曾经和齐霄一起骑机车的大哥哥叫唐鸣空,他自己组了个乐队,可负责键盘的成员因为家里原因无奈退出了,齐霄练过几年的键盘,就被他拉去先顶上几天。
    齐霄带着江茫去玩了几天,当她看到唐鸣空的时候发觉,这世界真的很小。唐鸣空就是那天晚上在步行街见到的主唱,这个就是那时候的乐队。
    唐鸣空看见江茫更是开心,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唱歌好听的女孩子了,结果没想到是齐霄的朋友,看上去还是他的心上人。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大大方方地让江茫站在他主唱的位置上,偶尔乐队演出还一起来个男女合唱。观众不多,但总有人在。
    欧阳泽倒是破天荒地没有去旅游,而是成天守在自家会所和娱乐公司那里,美名其曰学习业务,整日盯着跑堂的江茫逗逗她,找找茬,接近下班时间在一旁等着江茫的齐霄还会和他呛上几句,江茫还会补上两句,一来二去,三个人竟然还有些熟稔了,只不过傲娇的齐霄和欧阳泽互不承认罢了。
    在假期快结束的一个周末,城北的岁乐福利院,江茫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欧阳峦,
    之前和她在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们分别被送到了N市的几家福利院里,岁乐是其中一家,欧阳峦就是个直爽又慷慨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江茫去那几家福利院里看看这些孩子们,给他们带些物资,陪他们玩儿一天。
    可没想到这次等来的却是欧阳泽,跟他来的还有欧阳峦的助理肖理和几名安保,江茫和他们也是认识的,每次不用吩咐,肖理他们就直接会把带来的物资搬进去,这次也是一样。
    “怎么是你?”江茫仰着头疑惑着,
    “我爹突然有事出差去了,怎么,不欢迎我?”欧阳泽挑衅般地在江茫圆溜溜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江茫也不示弱,直接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到欧阳泽的后脑勺上,两个人下一秒就像是要掐起来了一样。
    突然有好几个孩子从楼里跑出来围在江茫身边,“茫茫姐姐!茫茫姐姐!”
    有一个看上去十岁的男孩还气鼓鼓地把欧阳泽推开,“不许欺负我们茫茫姐姐。”
    “我的小宝贝儿们好久不见!小若也棒棒的,姐姐真的好爱我们小鹤呀。”江茫粲然地笑出来,蹲下身抱住这些孩子们,还不忘集中表扬着推开欧阳泽的那个小男孩。
    欧阳泽简直震惊到了灵魂,这语气,这笑容,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江茫,“你是江茫吗?姐姐诶,你怎么了?你平时那一脸的呆滞和死气沉沉都上哪儿了?”
    “茫茫姐姐才不是死气沉沉呢,她可喜欢笑了,笑起来特别特别好看。她只笑给喜欢的人看。”小鹤一脸骄傲地仰着头,
    “咱们不理他,快帮肖理叔叔搬东西。”
    孩子们很听江茫的话,乖乖地抬着一个个纸箱,江茫也干起活来,欧阳泽自己杵在门口也怪尴尬的,只好帮着抬东西,
    这里的院长南英虹和江茫的院长奶奶曾是多年的老友,都是很慈祥善良的人,欧阳泽把父亲交代的问候同她讲完后,便慢悠悠地走到门口,看见夏日炎炎下,江茫和那群孩子玩着老鹰抓小鸡,
    欧阳泽靠在门边,边扇着扇子边摇摇头,这么热的天,在阴凉处待着多好,
    充当着老母鸡的小鹤注意到他,趁着一局结束的休息时间撺掇着绵绵和小巧去把欧阳泽拉过来,
    两个小女孩很听话,撒欢地跑向欧阳泽,他还不知道要干什么,之间一人拉着一只胳膊,把他往院子里带,
    欧阳泽先是温柔地和两个小女孩说着,随后话锋一转,埋怨地叫着江茫,“诶诶诶,你们松手呀,江茫,快管管。”
    “你们想不想要欧阳哥哥当老鹰?”江茫心生邪念,
    “想!”小孩子的精力总是特别充沛的,还没休息多长时间,现在一下子又蹦起来了。
    “你看,我也没办法,来吧,大老鹰。”江茫戏谑着,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小鹤特别有眼力见,第一个抓住了江茫的衣服,其余的孩子更是有默契地在他们身后一个抓一个。
    看到这一幕,欧阳泽都不觉变得幼稚起来,他看着挡在前面的江茫,自信地笑着,“躲好了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肖理站在二楼院长室的窗口望着楼下那两个人,南院长缓缓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刚泡好的茶,
    “真是好时候啊.......”南院长慈祥地低头看着窗外,
    夕阳下,少年和少女笑靥如花,孩童们的欢笑声与这夏日的蝉鸣相融合,倒是个意外和谐的演奏曲。
    “是啊,看着他们倒是让我想起了郑柔,小时候我们也这么玩儿来着,还是在您这院子里呢。”肖理的目光中满是留念,他也是这个孤儿院里走出来的人。
    “她那大大咧咧的样子也只有你受得了了。”院长笑着摇摇头,
    这次,肖理没有再说话了,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还是不是那个炮仗脾气......
    岁乐福利院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越野车,刚停稳,车里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走下来,满眼期待地四处环顾着,连冷了一个月的脸有了些许的温度。
    单焱咂舌,自从下了飞机开始,容云就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一样,明明可以先去歇息,偏偏要第一时间见到江茫。这几天查到了录取的消息,单焱如愿考上了J市的军校,容云填的志愿全都是N市的,最终被N市最好的长庚大学录取,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江茫。
    那一刹那,在一日中夕阳倾洒的那一刻,在那孤儿院小小的院子里,他望见了此生最灿烂无忧的她,那笑容如一颗脱离轨道的小行星,猛地撞击在他的灵魂深处。
    她和孩子们玩着老鹰抓小鸡,发丝在夏末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扬起。简单的白色短袖,浅蓝色牛仔裤,还有干净的小白鞋,是他记忆中熟悉的她。
    当他和她对上视线时,原以为那让他不住心动的笑容会渐渐消失,他就是她人生中的瘟神,她遭受的一切都因他而起,他自卑地想要避开视线,却怎么也移不开,她没有敛下笑容,却是笑得更加好看,冲他摆手打着招呼,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和所有人之间都好像有着一条看不见的线,他走不到那边,那边的人也走不过来。这么多年来,离那条线最近的,只有欧阳泽和单焱。他们任何时候都陪在他的身边,可他还是无法完全融进去。
    可这猛地一下,她好像一只脚踩进了那条线内,伸出手问着胆怯的他,要不要走出来?他这才看清,原来那不是线,而是一个八岁时他自己画下的圆,圆圈里只有他自己,圆圈外是除他外的所有人。
    她为什么不计较?她为什么笑得这么该死的好看?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让他忍不住想要去厚脸皮地缠着她一辈子.........
    容云慢慢迈出步子,从缓缓到快跑,一把抱住江茫,直到微风捎来一丝只属于江茫的气味,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终落下,“阿茫,我回来了。”
    容云的声音随着风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中,他,找回了声音,更是抓住了那在梦中向他伸出的手。
    “还真是像啊,不光像我和郑柔,还像我们和乔轩......”肖理寂寥地笑着,想起了已经不再联系的朋友。
    这次却轮到院长沉默了,她只希望这些孩子们不要重蹈肖理他们的覆辙......
    容老知道容云能重新开口说话后,一高兴直接在家连着办了两天的宴会,顺便庆祝容云考上了大学。而身为主角的容云却趁着容老喝醉偷偷溜出来去温室找江茫。
    “我觉得今天倒应该是我给你画一张。”江茫坐在秋千椅上微微笑着,看着容云一身华贵的西装不禁说出口,即便是纯黑色的,但西装的暗纹,走线还有布料都在张扬地宣示着它的价格。
    “那你愿意为我画一张吗?”容云放下画笔,低头掩饰着眸中的期待,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画你了,可能有些手生。”
    江茫坐在了容云的位置上,容云坐在了秋千椅上,这一幕,像极了初来温室时的他们,只不过,两个人的心已经与那时全然不同。
    容云直勾勾地望着江茫。温室内只有她的画笔扫过画纸的沙沙声,当画笔落在嘴唇处时,她停顿了,这是她四年里从未画过的弧度。在之前的所有画中,他都没有笑过,都是探究和木讷的表情。这是第一次,笔尖落到嘴角时微微上钩起弧度。
    她把画完的那幅画递给了容云,他眸中的喜欢是那么显而易见,
    “如果我说我很满意这幅画,你还会为我拿起画笔吗?”容云仰起头望着站在他身旁的江茫,渴望着又胆怯着,
    “只要你想,我就会为你画。可是,容云啊......”江茫温柔地应下,话尾却是淡淡地,
    容云听到‘可是’二字,心跳不禁紧张得快了一些,下意识闪躲着视线,
    江茫的手轻抚上容云的侧脸,“是时候往前看看了,你胆怯得不像自己了。”
    容云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把桌子上三四个花盆里的百合花都拿出来捧在怀里,“可以陪我去吗?”
    江茫马上就懂了,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轻点点头,把他怀中的花包装成了漂亮的花束,
    温室和陵园是两个正相反的方向,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十一点了,夜晚的陵园有些可怖,冰冷的墓碑下沉睡着逝去的灵魂。
    容云父母的墓碑在陵园最高的那片区域,周围还有夜灯照亮。
    江茫从来不信鬼神,自然是不怕,初中的时候为了躲找她麻烦的人,她还在陵园呆过几个晚上。容云也是不怕的,那冰冷的土地里沉睡着的是曾最爱他的亲生父母。
    容云把花放在墓碑前,坐在地上久久未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是颤抖的,“爸,妈。”
    只是叫了下他们,容云的眼眶就红了,他紧闭着嘴,害怕下一秒泪水随着声音落下。
    “我有点累了,去那边长椅上坐一会儿。”江茫望着那熟悉的墓碑,拍了下容云的肩膀,便转身走过去了,留下容云独自去说自己想说的话,
    容云深吐了口气,随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爸妈,我来了。离上次来过了四五个月吧,我考上长庚了,以后还能常来看看你们。”他勉强地笑着,可这笑容也撑不了多久,
    “......你们怎么不怪我呢?妈,是我碰了方向盘,可在救护车里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呢,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啊。爸,妈,对不起,对不起......”容云跪在墓碑前,低着头忏悔着,紧紧忍着泪水,
    “那里是谁?”一旁有人拿着手电筒过来,
    江茫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白鞋,没有注意到那边,
    容云听见声音后看过去,保安大叔看见容云,也看见了不远处树下的江茫,倒也感到稀奇,“容少爷,你们是一起来的?”
    “嗯,她是我....朋友。”
    “唉,原来你们认识啊。那之前一起来多好啊,每次小姑娘都可可怜怜地躲在树后面看着,等容老和你们走了之后她才出来。特别是下雪天,每个雪天都来,一遍一遍地擦着墓碑,不让一点雪落在上面,那手呀,回去指定得生冻疮。”保安大叔叹着气,
    容云回想着冬天的每场雪后,江茫那双长得冻疮的手,喉咙深处泛着酸,
    江茫抬起头看见那边保安大叔来了,便走过去,
    “她说了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她说,雪压得他们太难受了。”保安大叔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江茫不解地走过来,“怎么了?”
    少年的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潸然落下,直跪在少女面前,紧紧搂过她的腰崩溃地哭着,一直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在这个假期,一切往事仿佛都尘埃落定了,泉下的人终是可以毫无悔恨地离去,活着的人终是可以向前迈出步伐,
    容云渐渐开始和别人融起来了,江茫更是越来越爱笑了。
    假期在唐鸣空的乐队中观众总能看见江茫,只要有江茫,那一场一定会有拿着画本的容云。江茫爱上了唱歌,容云捡回了美术。
    单焱和欧阳泽也总来捧场,齐霄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总来找江茫的容云,最后只能靠斗嘴的方式把气撒在欧阳泽身上。
    有这几个帅哥坐镇,来看乐队演唱的观众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三四年前的江茫都不敢想象这种画面,自己站在照明灯下肆意地演唱着,结束后和三三俩俩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吃宵夜。
    容云这些少爷们也不矫情,既吃得起金价的料理,又吃得惯夜市的路边摊。
    欧阳泽还总爱抢齐霄扒好的小龙虾,江茫眼中带笑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单焱则像是个妈妈一般把不辣的菜夹到容云的盘子里,一如他从小到大做的一样,容云则是仔仔细细地在给江茫扒着虾。
    那几周是江茫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很久很久没有过得这么舒心畅快了。
    夏去秋又来,N市的四季总是那样鲜明,在短袖换成长袖的初秋,单焱离开了N市去大学报道。江茫和齐霄还跟着容云他们去送了别,
    那是第一次,三个人不在一起上学。
    送别单焱的时候,堂堂的欧阳泽竟有些不舍,容云揽过单焱拍了拍他的后背,那时候,单焱看了眼不远处的江茫,小声对容云说着,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可要看见你和江茫在一起啊........容云笑了笑,说道,遵命.......
    容云的报道时间在那不久后也随之到来。他本就是N市人,自然打算走读。奇怪的是,那天,江茫没有来。
    他站在校门口等着说要来陪他报道的欧阳泽和江茫,欧阳泽在约定时间过后的一个小时后才匆匆赶来,说是起晚了。
    容云等啊等,可是没有等到江茫。欧阳泽怕错过报道时间,只好拉着容云先进去报道。欧阳泽说,江茫刚刚给他发消息了,说是有点小感冒,就不来了。
    那时容云的全部心思都在江茫身上,没有注意到欧阳泽时不时看手机的样子,没有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更没有注意到他有些闪躲的眼神。
    江茫的那条短信写着:小鹤现在被隔离进去了,医生说了,确定是肺结核。
    她收回手机,呆呆地望着自己染血的衣袖和手,鼻尖一酸,担心地望着旁边隔离病房的大窗户。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小鹤和她对上了视线,孩子的目光中满是胆怯与害怕,她只能微微笑着摇摇头,告诉他不会有事的.......
    这一天其实是小鹤的生日,早上的时候她去看了看小鹤,欧阳泽本打算找她一起去给容云挑个礼物,知道她去了福利院,索性就把车开到福利院对面等着江茫出来。
    当江茫看到小鹤的时候,别的孩子都聚在一起玩游戏,他却坐在树下缩成一团,江茫一摸发现他的身体很烫,和院长说了一声后急忙带着孩子去医院。
    刚走出福利院门口的时候,小鹤突然剧烈咳嗽着,江茫急忙蹲下身看着他的状态,只见小鹤咳得很严重,咳出了一大口血,江茫着急地用衣服给他擦着,抱着他直接奔向欧阳泽的车里。
    欧阳泽开得很快,不过才七八分钟就已经到了医院,医生检查着小鹤,忽然紧皱眉头,叫来两个护士临时把他们带去了单人病房。
    医生说,咳血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有可能是支气管的问题,但也有可能是肺结核,一会儿需要拍个片子才能确定。
    江茫和欧阳泽等着片子出来,眼看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江茫就让欧阳泽先去找容云。
    欧阳泽问她,你一个人可以吗。她说,没事,不会有事的。
    在欧阳泽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江茫却一把抓住欧阳泽,她说,好好的一个报道日,就不要告诉容云。
    那时她其实害怕着医生口中说的肺结核,如果真的是,那她有概率会被传染,容云才刚刚好起来啊,她怎么可以告诉他..........
    对江茫来讲,小鹤与其他孩子是不同的,宛如她的亲弟弟一般。
    小鹤很乖又很听话,因为生病脸色总是白白的,但总叉着腰说,茫茫姐姐,长大后我要当警察去保护你。每次她回到福利院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一直是捧着小脸坐在门口等着她的小鹤,担心地看着她受伤的小伤口。
    小鹤的亲生父母把他丢到幸安福利院的时候,正好是江茫刚到福利院半个月的时候,寒冬冷风中他就这么孤零零地被放在一个破苹果纸箱里。
    是他的啼哭声让江茫第一个发现了他,那之后院长奶奶常常带着江茫去照顾小鹤,从换纸尿裤到去医院检查出先心病,都有她的身影。
    院长奶奶额外找了手工活赚些钱,再从欧阳家每年给的资助钱里拿出一部分,终于给小鹤做了手术,可他的身体弱,病情又复杂,那之后又做了一次手术,三个月后是第三次手术的时间,本来这次就可以好了,本来......
    江茫从包里掏出来存折,看着不到一万块钱的存款,又望着病房内害怕着的孩子,下一秒眸中满是坚定。她要赚钱,她必须赚钱。
    她看见南院长赶来的身影,忙收起存折,隔着玻璃向小鹤比划着,告诉他,不要害怕,晚上姐姐回来看你的。
    小鹤也看懂了,他忍着眼泪,红着眼眶点点头,他不想让茫茫姐姐担心,每次他一痛,茫茫姐姐总是很担心很担心......
    和南院长交待完后,江茫辞掉了小餐馆的兼职,又去欧阳家的会所调了班,把所有的班调到了晚上十点前,还把周末的时间空了出来,不会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最后她站在了城东区的一家叫做肆憾的酒吧门前。
    她仰着头直勾勾地盯了半天,门口的保安觉得有些奇怪,就在他要走过来查看的时候,江茫收回视线,摘下头绳,直直走了进去.......
    当她再次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是第二天,周一的早上6点,病房里只有小鹤一人,江茫轻敲了敲病房的大玻璃,小鹤看见是江茫后马上跑过来,两个人只能隔着病房的玻璃说话,
    “茫茫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姐姐去给小鹤买南市场那家的板栗了,刚出锅热热乎乎的,都给你剥好壳了,一会儿让护士姐姐拿给你。还有,姐姐给你买了个小手机,和我的一模一样,你平时经常拿来玩我的,应该会用这个,里面已经存了我的电话号,想姐姐了就打电话,姐姐马上回来陪小鹤的。”
    “姐姐,你说以后我会不会再也吃不到板栗了,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胡说,我们好好治病,把肺治好再治我们的小心脏,你还要当警察来保护我呢。”
    小鹤没有应声,倒像是在慢慢想着什么,在那期间,医生和护士来了,江茫把东西都交给护士后,心疼地望着小鹤。
    孩子的周围是三四个准备用药的大人,是洁白到可怖的病房,可孩子却笑了,笑着和江茫打招呼,说着,“姐姐你快去上学,我会乖乖听话的。”
    那一瞬间,江茫猛地离开,再多待一秒,她都怕自己闯进去抱住那可怜的孩子痛哭。
    江茫走出医院,拿出手机正想给南院长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有欧阳泽的,齐霄的,最多的还是容云的二十通。
    指尖只差几毫米就落在容云的名字上,可那几毫米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她收起手机看了一眼手表,随后去了岁乐福利院。
    南院长正坐在办公室里慢悠悠地品着刚泡的绿茶,
    江茫与她之间隔着一张红棕色办公桌,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南院长,小鹤现阶段的医药费我先给他交了。问题是后面的住院费还有过阵子的心脏手术费,福利院这边能给他出多少呢?剩下不够的我再想办法去凑。”
    南院长抿了口茶,淡淡地说着,“出不了。”
    “什么?”江茫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出口。
    “我说,一分都出不了。小鹤不是我们岁乐的孩子,是你们幸安的啊。他的钱我们出不了,你看着办吧。”
    “他的信息已经转到你们这里了,你身为院长怎么能不负责?你现在得到的那些欧阳家的资助,以前都是幸安的,要不是看在这些孩子转到你这里的份上,欧阳叔怎么会给你们资助。”
    “是啊,我没否认啊。我是说,只有小鹤,不是我们福利院。他的户口可是在吴然福利院,不信你去看看。”
    江茫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南院长看,吴然福利院是N市最破的福利院,勉勉强强维持到现在,别说是医药费了,孩子们只能够吃饱饭了。
    不用去问江茫就知道,南院长是连夜把小鹤的信息交过去了,给吴然福利院院长的钱比起医药费肯定是省得多,至于省下来的钱,进谁兜里显而易见。
    “你就不怕我去把你告了?”
    “你告我什么呢?有证据吗?你看看别人是信你这个小混子还是信经营十几年慈善事业的我?”
    有时候生气到了极致,人就会无奈地发笑,江茫恨自己和院长奶奶信错了人。她紧咬着后槽牙,倒是要谢谢那张假面终于被撕下,让她早一点看清楚那下面虚伪又傲慢的脸。
    她不再与南院长争执,冲到小鹤之前的房间,想把他用得惯的东西都带走,结果什么都没有。
    南院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嫌恶地说着,“别找了,都烧掉了。谁知道他的东西沾不沾着病毒,可不能传染过来。”
    江茫忍不了了,一下子扇了南院长一个大巴掌,近六十岁的女人差点没站稳,撕掉了平时脸上的那副假面,咬着后槽牙想要拽住江茫的头发,那时江茫又在她的右脸上狠狠扇了个巴掌,这下老巫婆终是没站稳,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你也说了,我是个小混子。以后别来惹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江茫留下狠话后转身走出那间小屋子,却看见欧阳泽靠在墙边戏谑地笑着,还给她鼓了鼓掌。
    江茫没有理他,可欧阳泽自己就跟了上来,“我那天看这老太婆就觉得不太对劲,扇得好。”
    “你来干什么?”
    “你倒是回个电话啊,待在学校里那两个家伙都在找你呢。还有,你调班做什么?”欧阳泽话锋一转,
    江茫看着欧阳泽,想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小时候她天真地问过院长奶奶,为什么不直接和欧阳叔要钱给小鹤看病,欧阳叔一定会给的。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辛苦苦地自己做手工活。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院长奶奶严肃地和她说话,她说,那是别人的钱。向别人伸手要钱是恬不知耻的。欧阳家给的钱是恩惠,不能用别人的慈悲得寸进尺。
    她不能去做那么卑劣的事,先自己赚钱,拼命赚,总会有路的。
    江茫终是没有告诉欧阳泽原因,也只是草草地给容云和齐霄回了消息。
    她不去上学了,也很少回到那个好不容易又有了的家。几乎所有人都找不到江茫的身影。容老爷子身体不适得去S市的医院检查,容云也从大学请了假,陪同着一起去了。
    江茫对容云总是发消息敷衍着,只说是最近兼职很忙,学习很忙。偶尔容云打来的电话,她也会简单说几句后挂掉。
    只有欧阳泽知道在小鹤的病房外能看见江茫。他只是看着疲累的她,叹着气,把她的头掰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让她睡上一觉。
    其实,他的内心深处是知道她去做什么的。医药费没拖欠过,给小鹤的补品都是最好的,这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女孩子哪里能拿来那么多钱,还总是满身酒气的。既然她不说,那他也不再去问了。
    他遵守了承诺,没有告诉容云。即便那边容云总是担心着,欧阳泽只是告诉容云说,她没事,也在好好上学,就是最近学习太忙了。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是看着她自己苦苦咬牙撑着的样子,有那么些许的可怜吧。
    江茫除了到处打工外,休息的时间一直在小鹤的病房外,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中旬。日子平静到有些奇怪,像是即将要迎来暴风雨般。
    那天是十月十二日,周五,江茫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
    江茫在欧阳家的会所兼职到九点半后便如同往常般匆匆离开,在会所门口叫了辆车马上赶到肆憾酒吧,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一辆黑色的悍马在跟着她。
    她走进肆憾,那辆车停靠在路边,驾驶座上的人趴在方向盘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肆憾的门口。客人进进出出,几乎每一个清醒着进去的,都里倒歪斜地被人搀扶着出来,嘴里还在夸夸其谈,丝毫察觉不到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的可笑。
    还记得四五年前他还沉迷于喝酒作乐,觉得这是大人才能做的事,超酷的。可是他遗传了父母的酒量,怎么也喝不醉。倒是看着身边一起喝酒的人都在酒精的作用下显露本性,
    有的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欧阳少爷,最后喝到连路都走不稳的状态,然后破口骂他是个孙子,有的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喝了酒碰那些绝不该碰的白面,还有的看着是那么胆小怯懦,却毫不留情地殴打女人。突然他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现在从肆憾出来的人,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不知不觉,时钟已经开始转着新的一圈,十月十二号终是变成了十月十三日,江茫的生日。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江茫从肆憾里出来了,
    她进去的时候提着个纸袋,穿的是白色针织外套和宽松的蓝色牛仔裤,头上还戴着个黑色的帽子。
    出来的时候还是提着纸袋,披着白色的外套,里面却是极其不搭的黑色吊带和短裙。
    黑色的长发看上去精心梳理过,卷成了波浪,现在有些凌乱了,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脚上踩着的是八九厘米高的高跟鞋,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进了一条小巷里。
    欧阳泽从副驾驶位上拿起了些什么,随后下车跟了过去。
    江茫脱下外套盖住裙子,扶着墙滑坐在地上,一如往常般低着头,默默地发着呆,这条巷子里的路灯坏了,不会有人看见她这副鬼样子,连她自己都看不见,多好。
    她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东西,却没有找到。
    忽然,她感受到有人慢慢走过来,疲倦却又戒备地缩着身子让路。那个人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仰着头却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
    “喝了多少。”他开口问着,只是站在她的面前,都能闻到一身酒气。
    听到声音后江茫松了口气,一直仰着头呆呆地望着,试图看清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可这条巷子太暗了,只有巷口的人能看清两个人的剪影,里面的人却什么也看不清。“......有烟吗?”
    欧阳泽没有说话,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给她。
    江茫熟练地拿出根烟点上火,欧阳泽这才看清她这副落魄的样子还有那苍白的脸,那也只不过是打火的一瞬。
    不知为何,他气不打一处来。蹲下身,把江茫盖在腿上的白色外套一把拿起来,
    “你干什.......么.......”
    还没等江茫说完,欧阳泽就拉着她的胳膊,帮她把外套穿了回去,又把那双光看着就很累的高跟鞋脱掉。
    然后他拿一个毯子盖在了江茫的腿上,比那件单薄的外套暖和多了。“欧阳桃落在我车上的,你别嫌弃。”
    江茫灭掉烟,低着头笑着,言语中满是醉气,今天她不用拿烟来填满自己了,这条毯子已经把她捂暖了,
    她从纸袋里拿出湿巾,一下一下地擦着自己的手,“你知道吗,我今天特别开心,比平时卖出去更多的酒,赚了很多钱。我真的特别开心。”
    巷口恰巧有辆车转弯开过,那一瞬间车灯照入这条小巷,欧阳泽看到了江茫的笑容,可她垂下的双眸此刻看上去是那么悲伤。
    车过后又是黑暗,欧阳泽却缓缓抱住了江茫,让她冰冷的脸埋入他温暖的肩颈。语气中满是无奈,“用不用我帮你?”
    江茫叹息地微笑着,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有的眼神些迷离,没有推开欧阳泽,“就快结束了,快了。”
    “明天...今天他要回来了。估计一落地就会去找你,先歇一天吧。”
    江茫推开欧阳泽,靠在墙边,幽暗的眸中闪过的满是自嘲,“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怎么来了。”
    欧阳泽带着江茫去了他在外面租的公寓,位置在医院附近,也方便江茫早上直接去医院看小鹤。把她带到那里后他就走了,留江茫自己呆在那里。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江茫直愣愣地站在客厅,大约是几秒后,她快步走着,推开一扇扇门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终于,她找到了。
    她把纸袋放在门口后,走进浴室,站在淋浴喷头下把水量开到最大,突如其来的冷水凉得她缩了一下,她没有再躲了,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任由冷水劈头盖脸地淋过来。
    欧阳泽又回到了公寓,想着和江茫商量好怎么和容云解释。一进门,他没看见江茫,倒是听见了淋浴的声音,便起身到客室里找出一套欧阳桃的衣服给江茫,放在浴室门口后,他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江茫出来。
    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淋浴的声音没有断过。欧阳泽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也不管那么多,直接推开浴室的门进去了。
    只见她还穿着那身黑色短裙,本就紧身的吊带裙被水浇得都已经贴在身上了,她低着头缓慢却狠狠地搓着自己的脖颈,手和大腿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胳膊上还有一些抓痕。
    江茫抬起头看见欧阳泽后,整个人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木楞和死气沉沉的。手还没有停下,还在抓着自己的脖子。
    欧阳泽径直走上去,关掉喷头。把她的右手拉下来,连带着左手一起钳在她的身后,冲她吼着,“江茫你干什么!”
    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水声消失了,整个浴室里安静到都能听到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她开始慌乱起来,“不要碰我,我很脏,哪里都脏,怎么洗都洗不掉。”
    江茫的声音轻轻的,却又带着些许颤抖,一个小时都没有洗掉满身酒气,她侧过脸,梗着脖子,“晚上有人冲我的脖子后面吐着气,你看,还留在这里呢,你看啊。”
    “你想多了,根本什么都没有。”欧阳泽的眼神沉了沉,
    江茫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不安又慌乱地挣扎着,她的身上满是寒气,“我的胳膊上有别人搂过的痕迹,还有,手,好几个人摸过了,还有大腿......你放开我!我很脏的,我得洗掉他们的味道。之前都洗掉了,今天为什么,怎么也洗不掉。”
    欧阳泽单手钳住江茫的双手,另一只手扭过她的脸,让她直视着他,“江茫你听着!你不脏,你一点儿都不脏。现在去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红着眼眶,却倔强地不哭出来,她倚着墙,头抵在欧阳泽的胸膛,“帮我打开花洒。”
    欧阳泽此刻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她小小的后背上满是倔强。他仰头叹了口气,随后拨了下开关,把冷水调成了热水。
    江茫也没有精力再去和他吵了,温温热热的水让她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攒够了.....再一小会儿小鹤就能看病了........一小会儿......”
    她昏睡了过去,欧阳泽在她要倒下的一瞬间把她横抱起来,把她放到了床上。卧室里的灯都关着,已经是四点多了,天都要开始蒙蒙亮了。
    他半响没有说话,抽了口烟,吐出来的烟雾几秒便消散了。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他灭掉烟。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来了药膏,给江茫涂上。
    手上,胳膊,大腿,他俯下身,在她的脖颈涂上药,近距离看着她的脸,他心中五味陈杂,最后掐了下她的脸,只留下两个字,“真倔.......”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gqgkm/fkfimkko.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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