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黄天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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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两方谁都想不到的是，这个僵局居然持续了四十多天。
    在这四十多天的时间里，金兵突围百余次，全部无功而返。但宋军也并不轻松，大海船受损三艘，将士伤亡过千。
    金兵的坚韧远远超过韩世忠的想象，他们到底还有多少粮食，为何还能打得动？
    而完颜宗弼在强行反攻失败后，每日游走于黄天荡附近的乡间，试图寻找撤离的其他答案。但不管他怎么探查，结果都证明这一条死路，而军粮眼看就快耗尽。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完颜宗弼看着夜色中的金军战船，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但他整理了一下甲胄，依然挺直背脊巡视其各条战船。
    从北国打到江南，又从汴梁杀到建康，何曾遇到过如此困境。完颜宗弼一面安抚那些疲惫的战士，一面心中生出阵阵悔意，若是之前再小心一些，若是不是那么大意的与韩世忠在水上对决。也许不至于此。
    完颜宗弼来到一条战船，远远就听到武将们在议论这几日的大战。
    身后千户陀胡力沉声道：“几次冲锋眼看能登上敌船了，却又被敌箭射回来。对面有个黑头猛将用的一口大斧很是了得。我看比之岳飞也不枉多让。”
    金弹子怒道：“放屁，你和岳飞打过吗？岳飞、高宠比韩世忠的部将强不知多少。”
    陀胡力挠挠头，苦笑道：“将军，你这话说的。不说这个宋将，他带着那些长斧兵，也是凶悍异常。那种长斧之前没有见过。宋兵这是改良了军械吗？”
    银弹子道：“那个黑头好像叫呼延通，算是一员猛将。宋国原非无人，怎么被我们打下那么多城的？”
    裂空道：“韩世忠的弓箭不知用的什么东西，射程远力量足。隔着老远就射过来，力能穿透船舷。那该死的成闵盯着我射，有朝一日我绝不饶他！”
    韩常道：“宋军器械强过我军。更要命的是我们的粮草就快见底了。”
    金弹子深深叹了口气，他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人，众人纷纷一脸沉郁。
    打惯了胜仗，遇到挫折就会加倍怀疑自己。完颜宗弼握紧拳头，想着该如何训斥这些家伙。
    护卫其后的檀羽泽忽然道：“不如今夜我护送狼主从小路走？趁着夜色，宋军必定追不上。”
    连老三也退缩了？完颜宗弼瞪了他一眼，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哈迷蚩满面笑容地带着个老头来到近前。
    “怎么？”完颜宗弼问。
    “我们挂出的悬赏起作用了。”哈迷蚩和颜悦色的对老头道，“老人家，你把刚才对我说的，同狼主说一遍。”
    “说好了就有赏吗？”老头问。
    “当然！说完就给。”哈迷蚩道。
    老头道：“狼主兵多船多，而黄天荡是死港。外面韩大将军封路，对不对？”
    “是。”完颜宗弼点头道。
    老头又道：“若有一条水路，能够让大金的船队回到长江里。是不是就行了？”
    “有吗？这怎么可能？”完颜宗弼疑惑地看了眼哈迷蚩。
    “您具体说该怎么办。”哈迷蚩道。
    老头道：“这黄天荡边上，有一套消失的河道，从前叫老鹳河。后来干涸了，但河床仍在，河道其实仍旧通着长江。平日若是发大水，还能见到这条水路的。狼主要做的，就是把这河道挖开，河水自动就会帮你连通江路。”
    “你带他来此，就是说，你觉得可行？”完颜宗弼拉住哈迷蚩道。
    哈迷蚩道：“我去查看过，虽然不是一定，但可以一试。”
    “好。给他钱。但叫他不可泄露消息。”完颜宗弼道。
    哈迷蚩笑道：“还有个人也要求见狼主。”
    这次是个姓王的书生，他说轻舟对海船并非完全无法战胜，唯要注意一点，就是要在“无风”时候出战。海船帆大，有风的时候小船无法与之竞速。所以小船要装上船桨，在无风时候出动。一旦小船能动，而海船不能动，那拥有巨大风帆的海船就成了活靶子。
    哈迷蚩见这书生紧张的说话断断续续，就替其补充道：“他还说，要用泥沙压住轻舟的分量，这样在大海船中间就不容易颠簸。”
    “你打过仗？”完颜宗弼问那书生。
    书生摇头道：“学生常年在江边，爱琢磨这些事。”
    “你是宋人，为何要帮我大金？”完颜宗弼瞪着对方道。
    哈迷蚩只能苦笑，但他无法替对方回答。
    书生道：“狼主的生死成败事关天下，而我区区一介书生，有多少机会左右天下的？何况，良臣择主而事，狼主必不负我。”
    完颜宗弼瞪着对方片刻，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们说好是给他多少银钱？”
    “一万贯。”哈迷蚩道。
    “给他十万贯，今后随军听用。”完颜宗弼道。
    书生叩谢不止。
    完颜宗弼走到甲板上，他看了眼护卫手中的金雀斧。失而复得的东西，必须倍加珍惜。他低沉着声音道：“哈迷蚩，这个天下宋人不配有。今夜挖开老鹳河，命韩常多备火箭备战。必须打得韩世忠再不敢面对我们！”
    “狼主放心。”哈迷蚩躬身道。
    “算来，金兵即将粮尽。”韩世忠转动着酒杯，“不世之功就在眼前。不知古今名将何人可比？是赤壁一战退敌八十万的周郎？还是淝水之战逆转天下的谢玄？”
    “将军醉了。”梁红玉拿下他的酒杯。
    “醉又何妨？完颜昌连日奔袭都无功而返。金兵在水里，就如活鱼活虾任我摆布。”韩世忠抓住美人的手腕，低声道，“不世之功，唾手可得。”
    梁红玉瞪了他一眼，却也无可奈何，独自退出船舱。外面天色渐亮，而前方那朦胧雾气中，原本黑影重重的金兵战船居然不见了！这不可能，梁红玉揉了揉眼睛，但对面的确空荡荡的。她跑到高处，质问巡夜的统制孙世询。
    孙世询也吃惊地看着前方，急道：“方才雾气缭绕未曾注意。怎么一夜之间就这样了？莫不是见鬼了？”
    “你们到底巡的什么夜！”梁红玉怒道。
    孙世询低声道：“我们……巡夜本是预防金兵突袭，不是……不是看着他们……”
    “召集所有人！”梁红玉吩咐下去，急找韩世忠。
    韩世忠依然宿醉中，梁红玉好不容易在众将到达前将其弄醒。韩世忠登上高处，难以置信看着黄天荡。这数万金兵果然凭空消失了！他冒出一身冷汗，瞬间酒意全无。
    “成闵，呼延通。你们驾船去看看！”韩世忠命令道。
    过得片刻，成闵和呼延通回报道：“禀告大人！他们挖通了河道！挖通了长江！”
    “这不可能！”韩世忠怒道。
    韩世忠亲自带领船队来到黄天荡深处，空荡荡的江面一条新起的水道通向北方，金兵的轻舟一条也没剩下。
    “去找！他们不可能飞上天！去找！”韩世忠大吼。
    宋军立即派出快船，成闵沿着新开水道搜寻金兵。天光大亮时，他回来道：“金兵一夜间挖开老鹳河故道三十里，直接到了我们上游江面！”
    另一路快船孙世询回告道：“金军的快船停在上游建康附近，似乎要与我军决战。”
    韩世忠冷笑道：“居然没有跑？好！正合我意！全军调头！”
    解元道：“金兵二次来战必有所持。愿大人明察。”
    “他被困四十日，早已是疲惫之师，强弩之末。我有海船和精锐水师，同样的战术，不信他能逆转。”韩世忠沉声道，
    梁红玉道：“我为将军击鼓助威！”
    韩世忠笑道：“各部回归各自战列，以初战当日之阵迎敌。破敌建功就在今日！”
    然而，这二次作战并未如韩世忠所料进行。完颜宗弼摆开战争，却不轻易与宋军交锋。双方僵持在建康北部的水面上。一旦大风惊起，金兵就朝后退却，只是远远射箭。
    宋兵冲锋了几次，发现金兵的船队速度较之前变快了。虽然只是快了一些，却再不能轻易追上，大海船的铁钩铁锚失去了用处。
    “他们知道望风避战，这金贼学得真快。”韩世忠皱起眉头。
    解元道：“即便如此，我们可以缓缓推进，直接把他们逼入死角。前方虽没有黄天荡，但他们终究要与我们决战的。”
    “有理！”韩世忠下令步步紧逼。梁红玉在战船上击鼓助威，五艘大海船并排前行，气势汹汹的迫向金兵。
    “狼主……”韩常小声道。
    “退，有风不可交锋。”完颜宗弼面无表情道。
    金兵一退再退一连几日，尽管进展缓慢，宋军再次把金兵迫入险地。
    四月二十四日深夜，哈迷蚩急匆匆来见宗弼。
    “事情办好了？”完颜宗弼问。
    哈迷蚩笑道：“神不知鬼不觉，新河道挖好了。”
    完颜宗弼松了口气道：“这就太好了。”
    他提前几日，分兵前往建康白鹭洲挖通了新河道。河道并不宽阔，但足够金兵的轻舟运转，但却会是宋军海船的死地。
    “如此，就看明日是否无风了。”完颜宗弼望向韩常，“祭坛摆好了吗？”
    “按军师说的，一切就绪。”韩常抱拳道。
    “好，杀马祭天！”完颜宗弼前往大船的祭坛。杀死白马，向天祭拜。
    哈迷蚩看着祭天的宗弼，心里生出一阵感动。他忽然想到汉人的一个传说，据说三国时候，东吴孙权对抗曹操，于赤壁决战。为用火攻，周瑜让诸葛亮求“东南风”。诸葛孔明可以，我们也可以！哈迷蚩带领众将，远远跟着宗弼一同诚心祭拜。
    二十五日，韩世忠命令海船继续前进，当驶入新河道的时候。突然江风消失了……
    海船慢慢停了下来，韩世忠看着周围不熟悉的水面，低声道：“这是哪里？”
    解元道：“似乎是白鹭洲，但这水道……”
    “是否后退？”梁红玉问。
    “等风来。”韩世忠道。
    但是，风迟迟没来，而金兵的快船到了。
    韩世忠派出快船迎敌厮杀，但那些金兵全然一副拼命的战法，不求和快船过招。而是一旦靠近海船就射出火箭。那火箭射在巨大的船帆上，迅速燃起熊熊烈火！
    “向后，向后！”韩世忠看着如同狼群般扑来的金兵轻舟，大声喝道。
    但没有风，庞大的海船根本动不了。
    天啊！救命啊！严永吉的海船火势越演越烈，军士们纷纷跳水，严永吉眼睁睁的看着大船被焚毁，心中生出荒谬的感觉。这怎么可能？这可是连日来，所向无敌的战船啊！
    噗！一支冷箭从远处射来，正中严永吉的眉心。他连呼喊都没来及发出，就落水身亡。
    海船接二连三的着火，尽管快船上的宋军拼命厮杀，却无法阻挡金军一波又一波的反复攻击。檀羽泽仿佛修罗降临般，在水道上收割着宋军的性命。比之黄天荡里的战斗，这里的金兵更快更狠，更不要命。
    弃船来到旗舰的苏德，看着远端接二连三沉没的海船，哭道：“大人快走吧！严永吉，孙世询都殉国了！”
    解元也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船也要坚持不住了！”
    韩世忠手扶船舷，痛苦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近在咫尺的胜利，却变成了惨败……这……
    “大人小心！”苏德奋力推了韩世忠一把。
    韩世忠肩头中箭，侥幸躲过致命一击。“弃船……”他颓然下令。
    梁红玉紧紧挽着他，心同样在滴血。
    完颜宗弼远远看着焚烧的海船，长长的舒了口气。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天，也会永远记得在黄天荡的每一天。前半日江风不止，一度让他几乎动摇。此战赢得极为侥幸，若非天意赐予半日无风，不知还有多少大金勇士要葬身鱼腹。
    完颜宗弼眼中含泪，低声道：“认真清点损失，把每一个阵亡与此地的大金勇士都带回去。”
    “是的，狼主。”哈迷蚩躬身道。
    “你辛苦了。”完颜宗弼又道。
    哈迷蚩道：“天命如此，这是狼主洪福齐天。”
    完颜宗弼看了看天，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若要说天意，那赵构下海逃跑时候的大暴雨，也算是天意吧。这数千年来，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老天，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呢？也许真的是时候回北方去了。
    哈迷蚩小声道：“韩世忠兵败，长江上的威胁没有了。我军是否尽快渡江北返？我看儿郎们思乡心情啊。”
    完颜宗弼沉默了许久，答道：“韩世忠虽败，但他向天下人显示，我大金的兵马并非不可战胜。我军当然要渡江北返，但在那之前，必须狠狠给宋军一个教训。”
    “狼主可有方略？”哈迷蚩这倒是吃了一惊。
    完颜宗弼道：“若我们做出渡江北上，让出建康的架势，你说宋军谁会来取建康？”
    哈迷蚩道：“张俊在明州，韩世忠新败。刘光世向来无用。那么就只有岳飞了。”
    完颜宗弼道：“此战火箭的用处极大。宋军在库房里留下的火药箭，倒是便宜了我们。”
    “说到这个，陀胡力收集了韩世忠部队配备的弓箭，似乎的确是改良过的新品种。”哈迷蚩命人拿来几把似弩似弓的武器，“宋军称之为克敌弓。”
    完颜宗弼道：“宋人聪慧，的确有过人之处。我们也要多学习。让韩常查看宋人军库，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
    完颜宗弼带着众将退出战场，忽有士卒递来军报。
    哈迷蚩看了军报，微微皱眉低声道：“这倒真不经说。”
    “何事？”完颜宗弼问。
    哈迷蚩道：“完颜青虎发来战报说，有宋军在建康南面的清水亭出现，对我军造成极大杀伤。该宋军疑似为岳飞部。”
    “岳飞到了建康？好！我等的就是他。紫严山恶魔，岳飞。”完颜宗弼仰头望天，身上赫然散发出一层凛冽的肃杀。
    哈迷蚩不再多言，虽然军报上完颜青虎说，他是故意避过岳飞军的锋锐，但实战中千变万化，当时汉儿签军出现了临阵倒戈的迹象。这种事之后决不能听而任之。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岳家军之铁血军魂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gqgqg/fkfkickk.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