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三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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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的烟火还只是一道开胃菜，现在才到最为轰烈的时候。五彩缤纷的礼花还在空中伴着清脆的响声一朵朵盛开，点缀在无垠的夜空，将黑沉沉的天幕装点成美不胜收的画卷。
    既像是有一双灵巧的手儿在空中织着美丽的刺绣；又像是衣袂飘飘的仙女们挥舞长袖，婆娑起舞，洒下五颜六色的鲜花；还有好多好多盏孔明灯在空中明亮闪烁，飘飘荡荡，放飞着平头百姓新的一年美好的祝福和愿望。
    谢倾城清晰地看到一朵晶莹闪烁、美丽无比的心花也绽放在了夜空里。她明亮、清晰而暖彻心扉，暗淡了此刻所有的一切。它仿佛穿越时空而来，绽放在夜空，闪耀在天际，仿佛穿透黑夜的阳光，那么温暖而明媚地、晶莹而闪亮地绽放在谢倾城的心底。这朵花，丰盈灿烂，清新隽雅，是这世间最美丽的、永开不败的花。
    人生有三美，美人美景美事。
    美人在身侧，美景在眼底，美事掩于心田。
    李楚歌看得有些痴了，喃喃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句词是他唯一会吟诵的一句词了，却很应景。
    火树银花。
    繁星点点。
    谢倾城耳尖，听到了李楚歌的低语，然后驻足，最后望向了绽放的烟火，轻轻回味着李楚歌所说的话。
    片刻之后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年，看向了他在烟火照耀下的露出的坚毅脸庞，看到了先前黑夜里不曾见到的血迹。
    心里一个踉跄。
    除了当日到达烟霞城的那天傍晚，在见到了陆瑶同家人团聚时李楚歌露出的一份不常见的期盼和向往之外，他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是这般坚毅的模样。
    越是如此，谢倾城心里的愧疚越甚。
    谢倾城细数了自己当日在酒楼里分开之后到今天已经是差不多十天的时间了。
    这十天的时间里，她一直在谢家里，足不出户，俨然忘记了这个一路同她来到烟霞城的少年。
    若非今日是早已经说好的，她应该也不会到这里来，见到他奄奄一息的一幕。
    谢倾城脑子一顿，她似乎记得在报国巷里她想要拉李楚歌起身的时候，李楚歌婉拒之后，起身的第一时间好像是往怀里探了探。
    当时的她不明所以，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了这个容易让人忽视的细节。
    李楚歌方才送给她的银钗，分明是从怀里拿出来的，所以，先前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起身的第一时间是去看这个银钗丢失或者损坏了没有？
    谢倾城此刻有一种冲动，内心无比煎熬，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哪怕自家叔父苦口婆心的告诉她，天塌下来自然会有高个子挺着，再不济也是有谢家男丁撑着，哪里轮得到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来扶起谢家门楣这样的道理的。
    可谢倾城从小便对自己说过，谁说女子不如男？她就是要证明这世道不仅男儿身心如烈火，女子也能撑起一片天！
    所以她自己代替叔父为谢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这条路哪怕得不到儒家学宫宫主的认可，但是它至少能够保证谢家再辉煌数十年。
    可是在这一刻，谢倾城第一次产生出了后悔的念头。
    他人投之以琼瑶，我却报之以砒霜。
    谢倾城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个事，刻意的避开李楚歌的目光，也让自己看不到李楚歌苍白的脸色，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红唇轻启，“你这样做不值得的。”
    李楚歌愕然，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谢倾城说的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如果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去考究值得与不值得，都在分析是否有利可图的话，那么这个世道就是最失败的。”
    “难道这个世道还不算失败么？”
    面对谢倾城的反问，李楚歌一愣，点头又摇头，“这个世道很多人看来是不太好的，所以它可能是失败的，但是我还没有遇到，至少我对它还心存希望，所以我又觉得它不算失败。”
    “我曾经听过一位长者说过这么一段话，‘你不能对所有人善良，但是善良真的很重要’，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李楚歌顿了一顿，又说道：“谢姑娘你是否还记得那个酒窖里的目盲先生云栖？”
    谢倾城点了点头，云栖确实给她带来一个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他临行前说给自己劝诫的那一番话。
    “谢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们在酒窖里聊了许久，说他命途多舛也好，身世悲凉也罢，他就像是雨中浮萍一般，飘渺无依，与他相比，我幼年过得比他要欢乐得多了，至少我有一群爱护我的师兄们。”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一心赤诚，觉得明天会更好。”
    “因为有他，让我觉得这个世道也许并没有那么坏，还是有很多好心人热心人。”
    “他和我说的话，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便是，‘别人再怎么不当人，也不是我们不当人的理由；我不能因为你伤害了我，我就要去伤害别人吧’。”
    谢倾城听完，沉默了下来，只是颤栗的身体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她看得出来，李楚歌谈起云栖的时候，是带着炽热的心去的，不同于他平常时候。
    谢倾城出声道：“看得出来，你很敬重他。”
    否则不可能连他只说了一遍的话都记得那么牢刻。
    李楚歌点点头，“他是我的一个先生。”
    先生，为人师者，方能争之为先生。
    李楚歌心里把萍水相逢仅有一面之缘的云栖当成他的先生，一个在生活上乐观积极的先生，哪怕自身遭受不公平对待，依然心有夏花。也是云栖，用他自身的经历给李楚歌上了一课，当得起先生之名。
    谢倾城静默下来，半坐在地，目光望向依旧绽放的烟花，只是思绪早已飞出天外。
    李楚歌在她身前，他的个字要比谢倾城高出不少，望向她的时候难免要低些头。
    只是，只一眼，李楚歌便觉得，男人有时候低头不一定是坏事。
    一眼就望到了谢倾城傲人的胸线，目光一亮，又怕被谢倾城看到，只能努力让自己挪开目光，用余光偷看着。
    先贤曾言，食色性也。
    二师兄也曾经说过，男人对待女人，无非就是两点。
    一点是能不能引起身体的本能，一点就是能不能将其一手掌握。
    李楚歌暗中比划了一下，暗叹二师兄真乃天人也。
    然后心里还在疑惑，为什么以前就没有注意到呢？
    错过了多少风景啊！
    李楚歌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这种波澜壮阔的景色向来是遇到则视。
    似乎是他的动作太过直白了些，谢倾城侧目，发现了李楚歌的视线的落点之后，谢倾城没有李楚歌想象中的发怒，反倒是故意直起腰挺了挺自己的胸脯。
    李楚歌目瞪口呆，反而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了。
    人就是这样，当你偷看别人的时候，就会看得津津有味，可若是被别人发现之后，哪怕人家没有出声制止你，你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良心难安，受到谴责，不太好继续进行下去了。
    当然，脸皮厚或者不要脸的人除外。
    通常来讲，管这种行为叫做犯贱。
    看到李楚歌错开目光，谢倾城掩嘴，随后眨了个眼，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美得不可方物。
    只可惜李楚歌被自己的良心谴责，早已经收回了目光，没有看到这一幕。
    微风拂面过，吹起了谢倾城脸颊前的缕缕发丝，谢倾城捋顺秀发，转身问道：“能自己走了吗？”
    李楚歌一直都能自己走，只是先前谢倾城以为他走不动路才过来扶着他，而他自己也有点贪恋那许温柔，只是现在不能说自己走不动了。
    除去修士的体魄自我恢复能力强之外，太霄真人的丹药药效真是一等一的好，除了有些酸之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剩下的只需要慢慢调养，半个月便可以恢复如初了。
    谢倾城走在他的身侧，忽然说道：“你这么些年，每一年的愿望许的是什么？”
    这一问还真把李楚歌给问住了，李楚歌努力回想了一下往年的年夜，无非是几位师兄们同他一起在名义上的师父的灵位面前，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唯一能让他难忘的，就是会多一个大一点的鸡腿。
    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
    李楚歌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谢倾城掩嘴一笑，李楚歌这话很明显就是敷衍她的，不过也说明了他从未许过什么愿望。
    谢倾城朝着李楚歌眨了眨眼。
    李楚歌沉思，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摆了摆手。
    谢倾城说道：“那我们换个说法，你如今最期望的事是什么？”
    李楚歌略微凝眉，开口说道：“其实我明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的话都和我关系不大，所以方才说的那些你肯定也是当成一个笑料去听。你换了一个说法之后，我倒是觉得这个思路好一些。”
    “今晚遇到这么一遭，我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原本七品的修为总以为够用，急不得的。但是真到了危急关头的时候自己还是无能为力。虽然我不知道宋坎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可当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我内心其实是害怕的。这种无计可施的绝望我真的不想再尝试第二遍了。”
    “这个世间不会因为你是个好人就放过你，不会因为你弱小就同情你，该毒打你的人怎会手下留情？”
    谢倾城听着李楚歌最后这略微有些嘲讽的话语，双手合起摩擦着五指，然后取出一根银针，看着这根银针久久不语。
    李楚歌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好似灵光乍现，“我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谢倾城侧目。
    李楚歌知道她好奇为什么突然生出这种想法来，于是一边走一边把在太极真人的白玉碑里看到的画面慢慢的说出来。
    明明两个人两情相悦，却因为功名这个东西给隔开了，最后到头来花落人亡两不知。
    李楚歌有时候在想，若是四师兄的意中人的父亲没有给他定那个考取功名的小目标的话，四师兄会不会早已经膝下儿孙满堂了？
    可是如果真的这么发展的话，他就成为不了他的四师兄了。
    所以李楚歌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更倾向于哪一种。
    李楚歌讲完之后才说道：“我不知道像这样的结局能有多少，但是大抵应该是不少的，所以愿天下的有情人们最终都能成为眷属。”
    太极师兄这样的结局可别再有了。有人为你天天翘首以盼，茶饭不思，最终落得个郁郁而终。而另外一人此生困在这个牢笼里，困在那座小山村里，再也走不出去。
    谢倾城听完半晌之后，默默把银针收了起来，回头望着李楚歌，李楚歌也看向她。
    李楚歌总觉得人是可以共情的，但是这种共情是不可能真切的体会到所有，哪怕让他设身处地的站在太极师兄的位置上，他也无法体会到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谢倾城笑着说道：“我说一句实在的话。其实啊，你认真说话的样子要比你平时沉默的样子要好看得多。”
    “进了烟霞城之后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还是听了什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但你比之前在路上的时候话少了不少。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在路上和我打打闹闹看似没心没肺的李楚歌。”
    “我今夜许了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以后都能没心没肺的笑下去，变回之前的那个你，毕竟悲过一天，欢过一天，人生短短数十载，何不弃悲将乐？”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剑挽苍生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iacsi/fkqmaggo.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