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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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阳当空，空气炎热得连草木都打盹，而一群只着了坎肩的工人，却砌墙的砌墙，抬石条的抬石条，干得热火朝天。
    工地外围一把椅子上坐着个少女，满脸稚气，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她一边呼哧呼哧将扇子抡得见不着影儿，一边小声嘀嘀咕咕：“这什么鬼天气啊······”
    她羡慕地盯着在烈日下劳作的大汉们——此地人生就怪异，如此高的温度，却言颇为凉爽，她隐隐有些害怕起他们口中的夏日来，那天光，要是在外头走一圈，不是得八分熟了？
    她默默幻想——要是出去买个菜，回家一看，菜熟了，肉也熟了，撒点作料就可以吃，你说这算烤肉还是炒肉······
    她一边偷着乐，一边惆怅起来······
    她年岁虽小，但过往的人们俱要向她行礼，有人过来，她便微笑致意：“辛苦各位了！”
    少女身后不远处停着数十辆马车，全部罩着油布，也不知内里拉的什么东西，倒是那驾车的人颇有些耐人寻味——诸人皆是身着锦衣，腰缠绶带，面色肃穆威严，一看便是哪家高门贵族的家生子，也不知为何在此听候一个小姑娘的指挥。
    那姑娘汗流浃背，内心满腹牢骚，面上却端庄肃穆，一副高人做派，她正自嘀咕，眼前却出现一杯水：“师姐，您要是觉着热，便回去歇息吧！我看着就可以！”
    她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又从来人手中提过壶，再倒一杯，边喝边摇头：“不行！”
    那给她端水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却叫一个小丫头师姐，真是奇哉怪哉！
    见她不愿，他笑道：“此星气候比大晏恶劣许多，我们初来乍到，不习惯是正常的！”
    少女指着那场间打赤膊的中年男人们，叹息道：“师傅们都受的，我等如何受不得？还要在此间开学建业，定是要做好表率的！”
    那少年耸耸肩，提了壶走了：“那我去准备午饭了！”
    少女不置可否，身姿坐的笔直，内心却已经瘫倒在地，又过了许久，好似真受不了了，她以极微小的声音念经似的来回重复：“热啊······热啊······热啊······”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你们如此耐热······”
    有人在她身后闷笑一声，她恍然回头，双目陡然睁大，小脸上爆发出巨大光彩：“先生！！！”
    那男子还来不及反应，那小姑娘已经扑进了他怀里，她尖叫道：“先生！先生！先生！”
    男子：······
    他提着她后脖子，将她拉出怀：“你都多大了，还如此不知礼仪，成何体统！”
    那小姑娘撇撇嘴，泪汪汪道：“哼，说是让我等传道，结果就是把我们流放出来，这都几个月了，我都已经有所成就了，先生你才来！”
    男子心想，要不是有别的事，我还不一定来呢！
    不过这话可不能明说，他笑道：“来此，一为看你，二为寻一人！”
    小姑娘叉着腰，龇牙咧嘴：“哼，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来看我的！”
    男子：······
    女人真是麻烦······说真话吧，她生气！说假话吧，她又怪你说假话······
    虽说这黄毛小丫头还算不得女人······
    他环顾已经初具规模的书院，满意点点头：“不错！”
    小姑娘得了夸奖，眉开眼笑：“先生来找谁？”
    男子微微一笑，目光落于一处，伸手一指：“他！”
    小姑娘顺着他手指望去，便见着一高大少年，正提着食盒缓步走来，他背着光，看不太真切他面容，只是当男子指向他时，他缓缓停住了脚步。
    少年躬身，将食盒缓缓放在地上，抬眼笑道：“见过先生！”
    他起身，脊柱逐渐挺直，身上气势陡然升起，气焰冲天，再不似方才那爽朗少年。
    小姑娘有些惊异，搞不清情况，但她下意识望向男子：“先生，裴师弟他······不是您派来协助我的吗？”
    男子扯起嘴角，嗤笑一声：“裴师弟？他？”
    他伸出手，落在小姑娘发顶，抚摸了个乱七八糟，认真道：“十万个他也比不上一个你，我要他来协助你什么？”
    虽说得了夸奖，可是小姑娘更疑惑了······
    场间工人们早就便停下来了，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高大男子举步缓行，袖口轻挥，场间除了苏月然、便只余少女与另两名童子，其余诸人悉数消失！
    他从地上捡了根木条：“苏月然，你有什么遗言？”
    苏月然朗声一笑，心知今日是逃不过了：“还请先生与我个好坟地！”
    高大男子微微点头，似乎答应了：“想得美！”
    苏月然：······
    少女茫然，忽见身侧两名十三四的童子，忙将二人拉扯到一边：“你们同先生一道而来，什么情况？”
    那边厢，那男子还在继续道：“······像你这样的人，就该血肉和泥，喂了畜生，畜生还不一定瞧得上！”
    正在窃窃私语的三人一愣，一者那少女虽知他向来毒舌，特别是对学院学子，可没想到如此噎人，二来那二人哪里见过这一路沉默不语的公子是这等嘴毒之人······
    正发懵，又听他道：“······沃肥吧，又脏了地，恐怕种不出好庄稼！”
    少女叹息，想着还是要在外人面前替先生挽点儿面子，便补救道：“你们莫要在意，轩辕先生他从小便受到非人般的虐待，心思不似常人，时常暴怒不止，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轩辕重：······
    他眼风一扫，落在那正嘀嘀咕咕的三人身上，炎炎烈日下，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轩辕重抬步，身化虚烟，不过一瞬便至苏月然身侧，木条挟着滚滚电光，落在他颈部。
    苏月然也不躲，因他知道自己速度没有轩辕重快，不可能躲得过，但是······
    “当~~~”
    携着浩天之力的木条好似撞击在一巨钟上，未曾削落他的脑袋，反而被他的皮肤突起的微光震得断为两截！
    遇此异事，轩辕重连一瞬犹疑都无，回手一掌拍出，场间毫光大胜，又是“当~~~”的一声响。
    少女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编排老师，怔愣愣不知何如：“先生······”
    这不可能！
    轩辕先生多年前便是大隐巅峰，如今说不准已经是圣灵境了，怎会接连两击都无效？
    不，有效的！
    这一掌，苏月然被拍了个趔趄，连退数丈，有黑雾浓烟在他身周来回震荡，他再三压抑，终是护不住，一身披鳞甲、头有须角的三趾异兽破体而出，其形似青龙，威赫凛然，将目之所及的天空撑了个圆满。
    它冲天而起，却半道而颓——它尾部无法挣脱出苏月然的身体，咆哮许久终是妥协，异兽落下云层来，盘旋着将苏月然牢牢护住。
    轩辕重眯起眼，神色第一次郑重了起来，不过他的郑重，不是给苏月然，而是那萦绕着巨兽的浓黑烟雾：“你从何处得此物？”
    苏月然不答，反倒是那异兽长啸一声，直吼得场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已经修建好的石基剧烈颤抖，好似随时要崩塌。
    烟雾里呜呜低鸣，有阴魂在凄然哭泣，苏月然满头青筋，血脉喷张，双目渐渐褪去清明，只余不尽的黑占满整个眼眶，他声色低沉，好似来自另一个空间，妖妖娆娆似哭似笑：“先生~~~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就像是打开地狱之门的咒语，众人惊恐地发现苏月然衣衫尽碎，陡然拔高数丈，浑身被突生的漆黑鳞甲层层覆盖，五指骨节粗大异常，根本不似人类，他咆哮着：“去死吧！”
    ······我所授之道，乃是非常之道！得道之日，可教你万物都能得人形！人可修神形！神可得长生之道······
    不知为何，当魔物举起世界之力向他砸来的时候，轩辕重心中响起了当年祝余传道开篇时说的这句话。
    男子抬头，仰望着朝他落下的幽冥地狱，不过刹那，天地间一切声响都消亡了，只余下那魔物的凄厉之声。
    男子负手而立，不动不移！
    魔影重重自天幕倾斜，若垂天之云，呼啸着向地面那渺小人类绞杀而去，魔影过后，万物凋零，那才建好的基柱好似经历了千万年风霜一般，微风扬过，便化齑粉，而场间空无一物，那高大男子好似被吞噬殆尽了一般······
    自战起之时，少女便张开结界护着两名少年，二者争斗的余波好似白浪拍岸，在结界上冲刷出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她此时怔愣着，脑子一片空白——先生败了？
    怎可能？
    这根本不像一场战斗，更像是一场凌虐，轩辕重在苏月然所化的怪兽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绝不可能！！！
    可是······先生呢？
    那怪物冲天而起，将云层搅成片片花絮，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离开了你们还是不放过我！”
    “他要杀我，你们也要杀我！”
    “哈哈哈哈哈······那便都去死吧！”
    “都去死！！！”
    怪兽吞云吐雾，兴风作浪，烟雾由浓转更浓，由多转更多，你推我挤，翻翻滚滚，不多时便蔓延覆盖了大半天空，厚重密实，电闪雷鸣。
    有田间的农人抬头，吃惊道：“要下雨了，快收麦子！”
    “要下雨啦，收衣服！收衣服！”
    有孩童欢欣鼓舞，趣哼哼唱道：“下雨啦！下雨啦！太阳公公不见啦！”
    ······
    但是，麦子收完了，衣服收完了，所有人却停住了！
    他们愣住，是因为太阳真的不见了——那云层蔓延，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遮天蔽日呼啸而过，给世界盖上了一床大棉被！
    太阳不见了，夜晚便来了！
    夜晚来了，星辰却不在——只有那云中时隐时现的闪电，偶尔照耀世间，也教无数人第一次看见世界之外的浩瀚无边，而万物不过区区蝼蚁！
    当世界由一头欲灭世的怪兽掌控时，蝼蚁又能如何？
    少女从腰上解下一块牌子，丢给那两名少年，笑道：“我叫景蓉儿，景色的景，芙蓉的蓉，大晏山塘人士！你二人他年若是有机会回去，便告知我家人我在此处很好，开道立世，威风非常，诸事繁忙，脱不开身！若是不能回去，便给我立块碑，墓志铭就写······死得其所！”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送凶年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icccq/fmcmgckk.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