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十章，崩山之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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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赡部洲，德玛西亚城邦。
    郊外，一座看上去颇具年代感的西欧城邦静静矗立，周围是在雷暴中被烧毁殆尽的树林残墟。
    这是德古拉家族的城堡。
    德古拉公爵是德玛西亚城邦的实权人物，掌控着整个德玛西亚城邦的后勤系统和三分之一的军队。
    最近，德玛西亚城邦有流言传开，德古拉公爵背叛了城邦！
    德古拉公爵被软禁在自己的城堡里。
    说是软禁，其实是一场刺杀与反刺杀。
    德玛西亚城邦里的主战派对德古拉公爵十分不满，即使贵族的骄傲不允许他们在这种城邦存亡之际对一个威望足够大的贵族动手，可这不代表着他们不能在暗地里玩弄自己的手段。
    针对德古拉公爵的刺杀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德古拉公爵的死忠为他挡下十次混杂在酒水中的剧毒、十七次注入烤肉里的毒剂，三次墙壁无缘无故的砸落，九次马匹突然的魔化发狂，三十一次奇怪的小规模邪神降临，二十七次城堡里的邪恶祭祀……
    德古拉公爵曾经一千二百零七个死忠骑士，如今只剩下二十七个。
    德古拉公爵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
    一场场刺杀中，仆从总是会被无辜连累，因此，德古拉公爵很早就遣散了城堡里的仆从，只留对自己忠诚的骑士担任护卫工作。
    此时的城堡大厅，显得有点冷清。
    镶嵌在城堡墙壁里的青铜烛座上，烛火摇晃，映在零落散在大厅中心名贵的羊毛地毯上，那二十七骑士满是各种坑洞以及劈砍痕迹的甲胄上，反射出莫名悲壮的迷朦的光。
    骑士们的最中心，德古拉公爵同样一身甲胄，正擦拭着自己的骑士长枪。
    德古拉公爵拿起长枪，左看看，右看看，拍拍长枪，满意笑笑：“老杰克，看看，我这长枪，当初可是刺穿过不少值得尊敬的敌人的胸口，他们有的是诺克萨斯的传奇境的恐惧战士，有的是祖安在世界闻名的炼金术士……”
    “提到那个炼金术士，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依然年轻，精力仿佛无穷无尽，我们相约着去整个大陆冒险，经过祖安的时候，我们遇到了莉莉丝，她是那么可爱，就是眼光有点不太好，明明是我救了她，是我杀了那个炼金术士，可最后她居然看上了你！”
    发须皆白，脸上的皱纹成堆好似稀软的老树皮，干瘦的压根不像是骑士的老杰克露出一嘴烂牙，挺起干瘪的胸膛，骄傲道：“莉莉丝喜欢成熟的男性，我足够成熟！”
    “呵呵……”德古拉公爵最看不得老杰克嘚瑟的样子，巡视四周，目光睥睨，“你们瞧瞧，这家伙总是这么自大！”
    其余骑士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老杰克是德古拉公爵最忠诚、最强大、最兄弟的骑士，这在整个德玛西亚城邦都是公认的事实。
    保护德古拉公爵的女儿——米娅，前去曼陀罗城邦的七人护卫队的首领杰克，正是老杰克和莉莉丝的爱情结晶。
    即使如此，德古拉公爵依然能神色正常地同老杰克谈起和莉莉丝有关的从前。
    这样的感情，足以让任何男人羡慕。
    “大家都饿了吧？一堆老不死，和一堆比牛还会吃的小年轻人，我去为你们准备食物。”
    老杰克又一次挺起自己干瘪的胸膛，道：“我跟你一起去，没我，你不行的。”
    “没事。”德古拉公爵拍拍老杰克的肩膀，潇洒转身离去，“那些家伙总喜欢讲究贵族的体面，在胜利得以确保的时候，他们总会赐予对手足够的体面，我现在去打猎，不会有任何危险，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德古拉公爵谈到自己这方必然的失败时，神色没有一点异样，似乎这只是什么特普通的一件小事。
    其他骑士同样如此。
    有个小骑士依然太年轻，不够沉稳，道：“老杰克，这太……”
    老杰克用手中足够另类，跟自己干瘦的身体一样风格，足够细长的两米长刀狠狠地敲着小骑士的头盔，道：“后辈！没大没小的！”
    小骑士略显委屈。
    德古拉公爵曾经的冒险到达过东胜神州，老杰克跟着去了后就特别喜欢整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这个老幼有序……这实在是令人费解，对了，这把细长刀同样是老杰克从东胜神州带回来的，小骑士一直搞不明白，这看起来一折就断的东西有什么用？平时从没看过老杰克动过那把刀，基本是用制式的骑士长枪战斗，就像德古拉公爵一样。
    小骑士知道老杰克并没有真的生气，笑嘻嘻道：“杰克大人，这样放德古拉公爵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在场所有骑士，全都向德古拉公爵宣誓效忠，自然不能违抗德古拉公爵的命令，除了老杰克。
    老杰克浑浊的老眼突然有一刹那的失神，喃喃道：“杰克……”
    小骑士的好友拉拉小骑士的手臂，眼神示意小骑士太过不知轻重。
    德古拉公爵是德古拉公爵，你对老杰克来说，又算什么东西？
    小骑士反应过来，挠挠头，歉意道：“杰克大……老杰克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老杰克挥挥手，道：“没事，杰克是作为一位骄傲的骑士死去，我只会为他感到骄傲。”
    “呵呵，我现在跟过去，没我，他不行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骑士突然觉得瘦小干瘪的老杰克的背影不像以前那样只给人一种快要踏入棺材的感觉，反而像是某种猛兽，一举一动都有强大的力量在暗处奔涌，似乎下一秒就要踏碎大地，发动惊天动地的扑食。
    老杰克很强，毋庸置疑，只是德玛西亚城邦的人从来不知道，老杰克到底有多强。
    ……
    徒手把一只巨熊扑倒的德古拉公爵一个比熊更熊的熊抱，极具野蛮风格地抱碎巨熊的脊柱。
    德古拉公爵拍拍手，站起，看着熟悉的老面孔，道：“说实话，你的自大，我一直都不喜欢。”
    老杰克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烂牙，道：“不喜欢？不喜欢你咬我啊。”
    德古拉公爵一阵无语，半天憋出一句“你依然是老样子”，扛起巨熊，返回城堡。
    老杰克拦住德古拉公爵。
    两人默默对视。
    老杰克颇为无所谓道：“我一直很喜欢东胜神州的兵法，里面说过，骄兵必败。”
    “德古拉，现在是个机会，那群贵族老爷现在太骄傲了。”
    确实太骄傲了，连年天灾，城堡周围怎么会恰好有一只巨熊？肯定是那群贵族老爷为德古拉公爵准备的，好让德古拉公爵在死前保有足够的体面。
    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必然宽容，这是贵族的“优良传统”。
    德古拉公爵沉默了很长时间，道：“我不能抛下我的其实，我，同样是一位骑士，骑士不畏惧死亡！”
    “得了吧……”老杰克脸上露出一丝厌恶，“这个时候，你装什么装？要跑赶紧跑，呵呵，感谢我的下贱，即使你害死杰克，我依然要在此时此刻选择牺牲自己，送你出去。”
    “德古拉，你不是骑士，我才是。”
    “你逃了，我英勇战死，城堡里那群单纯的后辈才会有机会活下来。”
    德古拉公爵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良久，德古拉公爵嘲讽一笑，道：“老杰克，真的，我是真的讨厌你的自大，不过你的建议，我答应。”
    “得得得，说什么屁话？答应就行，准备逃跑吧。”老杰克挖挖鼻孔。
    德古拉公爵深吸一口气，转身寻着远离城堡的方向逃跑。
    老杰克气定神闲地紧随德古拉公爵。
    焦黑的树林残墟中，百余道水桶粗细的雷霆涌现，瞬息间破开空气，带着一股焦灼味冲向德古拉公爵。
    德古拉公爵刚想躲避，就听到耳边老杰克喊道：“按你既定的路线继续跑。”
    德古拉公爵下意识听从老杰克的话，不闪不避。
    老杰克出刀了，自年轻时从东胜神州回来后，这是他第一次拔出那柄足有两米的细长刀。
    整个树林残墟里，天地之间有一瞬间至深的黑暗充斥着各个角落。
    黑暗中，一抹刀芒耀眼好似煌煌大日。
    雷霆，碎裂。
    树林残墟，粉碎。
    隐藏在暗处的传奇魔法师，散成漫天血沫。
    德古拉公爵瞳孔微微发大，他隐约间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莉莉丝会选择看起来一点都不骑士的老杰克。
    老杰克双手紧紧握住细长刀，一嘴烂牙，一身沛然难敌的恐怖刀意。
    “谢谢贵族老爷们的体面！”
    没有贵族老爷的体面，德古拉公爵不会有逃跑的机会，城堡里的后辈在之后也会被恼羞成怒的贵族杀死。
    老杰克瞬息间劈成无数刀，硬生生为德古拉公爵的逃生路线铸造了一道刀气长城，将德古拉公爵死死的护卫在其中。
    老杰克闪身出现在刀气长城入口，手中两米细长刀斜指苍穹。
    有数之不尽的禁咒冲向老杰克，有数之不尽的骑士血脉神威碾向老杰克。
    老杰克出刀，出刀，出刀，再出刀。
    刀气长城周围，一时间竟然只有闪耀的刀芒，炙热的刀芒。
    禁咒全部被硬生生劈碎，湮灭在空气之中。
    骑士血脉神威压根无法靠近。
    有位伪神境的魔法师气急败坏，丝毫不在乎风度，破口大骂：“狗杂种！这到底是什么力量？用刀劈碎火焰！用刀劈碎雷霆！用刀劈碎……劈碎诅咒？”
    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弱下来，一时间竟然忘记施法，呆愣愣地看着只是出刀的老杰克。
    渐渐的，所有人不约而同选择停手。
    老杰克驻刀而立，喘着粗气，高声呼道：“感谢各位贵族老爷的体面。”
    没有人说话。
    在场的都是强者，他们能明显感知到，老杰克原本突然膨胀好似巨人一般旺盛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
    老杰克用他的刀为自己赢得了敌人的尊重，他们愿意给予老杰克一个体面的落幕。
    老杰克抬头望天，努力想要看到太阳，入目却全都是该死的雷云。
    “这个时间，德古拉已经顺利跑出去了吧？”
    老杰克手臂隐约颤抖。
    “莉莉丝，我记得你最喜欢看的就是太阳，你说只要看到太阳，你就能忘记当初在实验室里的日子。”
    “莉莉丝，幸好你在天灾开始之前就走了，不然那么长时间看不到太阳，你得哭成什么样子？”
    “哈哈，莉莉丝，众神让你看不到太阳，我这就为你……”
    “劈天！”
    老杰克怒吼而起，全身肌肉鼓胀，青筋突出皮肤，虬结蔓延宛若蟒蛇。
    那是一柄只有两米长的细刀，却在主人的意志下，义无反顾地冲向翻涌着可怕雷霆的阴云苍穹。
    有可怕的天雷察觉到这柄原本渺小的细长刀，汇聚着，带着令人绝望的气势坠落，淹没了老杰克。
    地上的敌人有人在叹气，在为老杰克感到惋惜。
    下一秒，雷霆好似镜子一般寸寸破碎。
    猛烈至极的爆炸中，一道贯穿天地的刀气冲出爆炸产生的火球，冲向层叠堆积的厚重阴云。
    阴云被劈开，露出背后的天空。
    月光温柔地洒在力竭后自由落体的老杰克身上。
    “原来现在是晚上啊，无所谓了，哈哈，月光下的莉莉丝，挺漂亮的……”
    老杰克，气绝。
    敌人已经忘记了追逐德古拉公爵，一个个全都沉浸在此时此刻，看着依旧在坠落的老杰克，全都被深深震撼。
    这……真的是凡人能办到的事情？
    哪怕是伪神境的魔法师，他都无法在刚才老杰克身上，感知到一丝一毫属于众神的力量。
    那些经验的刀芒，全都是独属于老杰克的力量，真正属于凡人的力量。
    远处，埋头狂奔的德古拉公爵看到云隙中那一抹月光，沉默一瞬，笑道：
    “你嘴臭的毛病，同样令人讨厌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
    德古拉公爵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继续自己的逃亡之旅。
    城堡里，梅丽莎破开空间，拉着米娅从中走出。
    “米娅小姐？”小骑士惊讶出声。
    米娅微笑回应，道：“我的父亲呢？”
    小骑士有点赫颜，挠挠头，道：“公爵大人出去打猎了。”
    在米娅皱眉前，小骑士立马补充道：“有老杰克跟着公爵大人。”
    米娅松了一口气。
    梅丽莎注意到从城堡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有点疑惑，小鼻子微微嗅动，在虚空处一抓。
    米娅问道：“怎么回事？”
    “隔绝声音的小法阵而已，不过奇怪的是，有点东胜神州的影子。”
    梅丽莎轻“咦”一声，又一次伸手虚抓。
    这次，梅丽莎手里多了一个缩小版的魂魄。
    正是老杰克。
    梅丽莎兴奋到：“这……这家伙的魂魄跟祖安那个小巨人有点类似啊！可以交给老板！”
    梅丽莎突然发觉米娅表情复杂地盯着自己，警惕地收起灵魂，道：“你要干什么？这是我找到的！”
    米娅背后的骑士们已经冲出城堡。
    “走吧，梅丽莎，我父亲应该遇到事情了，这里是我们最后一站，我们不必再隐藏实力。”
    “莫名其妙。”梅丽莎嘟囔一句，跟上米娅，走出城堡。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怪诞人间X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icqci/fmgssksq.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