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攘内安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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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七很快被抬回万梅山庄，一并回来的，还有那些烧焦了的尸首。
    每一具尸首都保持着爬行的动作，但由于四肢被打断，所以尸首扭曲的动作更加诡异骇人，空洞的眼眶和扯裂的嘴都被烧得血肉黏连，不难看出他们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周围立着的宫中禁卫，身上本就阴寒的气息此刻更为冷冽。
    张行书看着死不瞑目的徐七，旁边还站着满身是伤沉默不语的蒋十一和刘廿四。
    徐七回头的那一刻，张行书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或许徐七知道袖箭上的毒很快会侵蚀自己的心脉，所以他才那么义无反顾杀回去，尽自己最后一份力量，为死去的弟兄报仇，也为了让张行书和卢松趁机逃离。
    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看着孔十六抬头望天的模样，张行书虽然不认识死去的这些人，却也感觉到心底涌上来的悲怆。
    山头飞鸟划破长空，匆匆逃离这片土地，战争带来的是哀鸿遍野，是流离失所，是天地万物不能承受的苦痛。
    “我们找到徐小子的时候，他还剩一口气。”
    蒋十一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在这寂静的山脚下显得尤为苍凉。
    “他说他伤了好些贼人，却恨自己未能手刃他们，还问你二人逃走了没，他到死的那一刻，都在重复这句话。”
    张行书怔怔不语，蓦然想起了那个叫虎子的孩童，他和徐七一样，眼神中写满了不屈与决然。
    这或许便是中原大地蕴养出来的儿郎，在这片沃土遭遇外敌之时，总会有人舍生忘死护它不受侵扰。
    城外倭寇依旧在攻城，所以众人并未在此留太久。
    为了防止瘟疫，城内所有亡故之人都被安置在距万梅山庄不远的一处荒芜之地掩埋。
    张行书和卢松随孔十六回了观岚楼，孔十六声音冷漠，边走边道：“郭广增随行之人已擒多数，那郭广增极为狡猾，虽知他仍在城中，一时片刻也难寻其方位，不过也莫要忧心，所擒之人的嘴并不难撬。”
    看着孔十六冷峻的面容，张行书沉默不语。
    孔十六旋即道：“谢大人在楼内等你。”
    张行书不敢耽搁，快步进到观岚楼。
    此刻观岚楼中宛如集市一般嘈杂，谢迁端坐主位，周围诸多官员内外奔走，一刻不得闲，收集汇总城内诸多事宜，并上报谢迁。
    看到张行书匆匆来到近前，谢迁手执纸张，瞥他一眼，淡然道：“如何？”
    张行书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回大人，学生……”
    他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幸不辱命？还是邀功说自己查到了内贼？
    想到徐七的面容，张行书怔怔不语。
    似是看出了张行书的彷徨，谢迁把手中的纸搁在书案上，不知是在评判纸上的内容，还是在发牢骚，他摇摇头，缓声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张行书沉默片刻，低头道：“学生受教。”
    此刻随便叫来一个书生，对于城防或是退敌之事，其定能侃侃而谈。
    只有亲自面对那些惨烈之事，才能知晓个中人对纸上谈兵四字的鄙夷。
    谢迁不再说话，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交予身旁候着的官员。
    官员双手接过纸张，疾步到不远处的众官员之间，宣读纸上内容。
    如此一道道号令下去，观岚楼内的官员逐渐减少，都各自领命离去。
    张行书在书案旁站了一个多时辰，谢迁既没有让他离开，也没有让他近前，只是时不时和他说几句闲话。
    看着这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张行书心底的不安逐渐平息，这位闻名天下的谢迁谢于乔，即便身形清瘦，也给人一种山岳之感。
    张行书不知谢迁把自己留在身边所为何事，正待他站得两脚发麻，忍不住悄悄挪动双腿的时候，谢迁忽然道：“你在一旁看了许久，可有思量？”
    “学生不敢妄言。”
    谢迁摆摆手，没有抬头，随口道：“但说无妨。”
    张行书捋了捋思绪，道：“大人安排聚百姓，筹粮草，建城防，募丁壮，抓细作，事无巨细，学生断然想不到这些，也定不能像大人这般有条不紊。”
    谢迁微微一笑，道：“此间你居功甚伟。”
    没等张行书开口，谢迁眯起双眼，继续道：“我知晓倭寇藏于山林，却难以抉择何时落子，你让人朝着城墙的那几炮，给了我执棋落子之机，此间调度虽然匆忙，定也比不过贼人仓促。”
    倭寇不远万里来此，潜藏附近山林，兵马消耗甚巨，不易补足。
    且攻城所用器械，需得就地取材建制，仓促之间，倭寇定难得到原本所设之数。
    谢迁笑道：“年岁大了，怕的事情也多，先是怕打草惊蛇，行事难免小心谨慎，本打算先扫清内贼，拖延援军至此再出兵征讨倭寇。”
    见张行书脸色不好，谢迁摆摆手，接着道：“无妨，你这一搅和，让两方都措手不及，但我思绪良久，所遇之事皆有对策，倭寇正好相反，攻城若无器械无粮草，难以维持太久，且此为我中原腹地，倭寇孤立无援，又如何能破此城？”
    想到城内的乱象和百姓的凄苦之状，张行书定了定神，道：“大人，学生虽然叫人佯攻，但他们绝无可能用火炮轰击城墙，此事由旁人所为。”
    谢迁捋着胡须，笑道：“我知晓是何人所为。”
    张行书一愣，见谢迁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也就没敢再问。
    三日转瞬即逝，张行书从早到晚都在观岚楼内，看谢迁处理城防事宜，两人偶尔闲聊几句，张行书只觉受益匪浅。
    外有邓海指挥，内有谢迁坐镇，倭寇虽然进行了大大小小十几次攻城，俱都无功而返。
    城门虽然被破，但城门狭小，大军难以通行，且城门楼内布满拒马，骑兵也难以冲锋，即便拒马被火炮轰开，守军也能迅速布置新的拒马。
    起初百姓们都惶恐不已，被守军聚在一处看守，每日所食之物皆由守军发放。
    偶有闹事者，以延误军机之由，被守军当场擒下。
    好在这三日以来，民心渐渐安定，借机闹事者逐渐消失殆尽。
    壮丁被募来修建棚户及城防用具，每日所食会多予些许，所以年轻的汉子几乎少有闲暇。
    站在观岚楼内，张行书能清楚看到城中各处，虽然城池被围，且不断燃起冲天火光，但一切都在谢迁的掌握之中，让张行书对这个老人愈发钦佩。
    又过两日，一封带血的文书被送到谢迁的书案上，谢迁抽出信笺，看了片刻，眉头紧皱。
    这几天即便前方战事吃紧，谢迁也罕有此般神态，张行书心里一突，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发生何事？”
    谢迁揉了揉眉心，道：“倭寇布下红夷大炮，此物有雷霆之威，可轻易破开城防。”
    红夷大炮现下甚为罕见，由西方夷人所铸，常人难以见得，但谢迁识得此物。
    正说着话，一声震天撼地的响动从远处传来，不多时一位守军匆匆来报，说是城门被火炮破开一道豁口，己方并损一门火炮。
    谢迁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当机立断道：“修筑城防，以炮火压制贼寇火炮，延缓其势。”
    守军领命而去，但张行书觉得，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谢迁唤来孔十六，眉头紧锁，道：“援军可来音信？”
    孔十六冷声道：“音信全无。”
    谢迁背负双手，缓缓道：“现下唯有一计，你可听好。”
    孔十六连忙拱手抱拳，道：“属下听命！”
    谢迁垂目道：“去扰乱敌军后方，断其粮草补给，若能毁其火炮，便不计一切，将火炮损毁。”
    孔十六想也没想，当即应道：“属下遵命。”
    谢迁叹了一声，道：“援军未至，想来是倭寇分兵斩断来路，即便其有千军万马，后方守卫也定然顾及不暇，你欲领兵几何？”
    孔十六稍加思索，道：“百人即可，多之无用。”
    谢迁点了点头，两人都没有继续开口。
    张行书先是不明，随即想通，山林之中，需隐，需疾，给予贼寇迎头一击，而后远遁，让贼寇难以顾全左右。
    孔十六正欲转身出门，张行书连忙唤道：“我也同去。”
    “此去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
    孔十六并未回头，肃声道。
    张行书开口道：“我先前在山林与贼寇周旋，对其部署略知一二。”
    孔十六转身与张行书对视一眼，道：“随我来。”
    谢迁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直到张行书走到门口，谢迁才缓声道：“小心行事。”
    张行书顿住脚步，回头拱手，而后与孔十六离开观岚楼。
    凌晨丑时，万籁俱寂，城外火把攒动。
    城墙下东倒西歪的云梯和残肢断臂堆积在一处，有些倭寇被热油烫死，有些被滚木巨石砸死，还有刀箭所杀，不一而足，状如人间炼狱。
    正待此时，四队人马从城门楼内疾驰而出！
    倭寇军营战鼓擂动，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烟雨轻叩帘半卷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ifaia/fmiqffaf.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