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意欲何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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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落子无悔
    白玉同我寄来的信，是托降将王继忠转交的。
    诚然，作为信使的王继忠并不知道这件事。
    说起王继忠，本是南朝宋廷的一员大将，在上半年望朔之战时被俘。大丞相惜才，说服了萧太后，授他户部使一职，便留在这南京城中。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中，王继忠无比祈盼能回到宋廷，祈盼朝廷的消息，渴盼见到家中的亲人，直到......看到了宋皇帝赵恒颁发的那则诏令。
    “......今追念继忠功勋，优诏赠大同军节度使......”王继忠颤巍巍地瞧着皇帝赵恒追赠自己功勋的诏书，诚然已经晓得自己在亲人朋众之中已然是个死人，且他的四个儿子看起来还因祸得福加授了官勋，但仍是忍不住遍体生寒。
    打六岁时，他便在彼时还是王爷的赵恒身侧随侍，那人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既是对方已然下了这个诏令，那么他纵便没有死也只能当死了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他还是天子！
    王继忠慢慢卷起诏令，每卷一下，当日战场上的一幕幕便袭入他的脑海。
    年初时，父亲王珫遣他屯定之望都，遇契丹几万骑兵南犯，他与王超、桑赞等人率军支援。
    到达康村后，王继忠与敌从日落战到夜半二更，见残阳褪尽血腥不减；也不过稍作喘息，便又天亮再战应敌。然阵势偏东被敌人所乘，绝断粮饷道路，一时陷入险地。
    本以为有王超、桑赞相援，偏他们竟畏缩退军，弃城而去。更不幸奔逃时，明明穿着与部下无异，王继忠偏还被契丹军中一青年男子察觉了端倪，认出身份。彼时，里里外外的契丹兵围了几十层，将他一干人等围了水泄不通。
    王继忠记得，那日的鏖战着实辛苦，一众之中个个身负重伤，殊死一搏，且战且走，沿西山而向北，好不易才到达白城。偏在城下又见到了那个青年人。
    “你是自杀呢？还是投降？王将军！”
    王继忠举着手中染血的宝剑严阵以待，天知道他彼时连拿着那把剑都已经用足了最后的力气。
    他想，便是死，大抵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吧？！
    然而，那个面容姣好的汉人青年只嗤笑了声，随即手一挥便卸了与王继忠同行士兵的武器。然后随手指着那些被俘的兵士，感叹道，“听说你们有句俗话，叫士可杀不可辱。我瞧着，也不过如此。你们拼尽性命效忠的将军大抵是觉得你们这许多兄弟的命并不值得他被折辱那么一下。”
    “你！”
    王继忠“唰”地白了脸。
    他敏锐地发觉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此刻被俘的兄弟们因着这句挑拨的话，齐刷刷向他投来目光。
    那目光从前饱含着仰慕尊崇，而今却只教他觉得如芒在背。
    没错，便在青年人启唇前的刹那，他王继忠确是准备一死了之了的。
    “将军请上路。”
    见王继忠并无动作，青年人并不为所动，反而缓缓道，“哦，放心，我未更向来尊重有骨气的人，你死后，我会替你收好尸。对了，还有你的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
    出生入死，青年人将这几个字咬得分外清晰。
    话落，那些被按压着跪伏在地的士兵别有深意地看向了王继忠，那看过来的目光中竟冒着火气和愤恨，似乎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啪！”王继忠手中的剑被他扔到了地上。
    “我，王继忠，今日战败乞降，望阁下饶过我的这些弟兄。”王继忠说着，便要跪在地上。
    未更并未阻拦，见他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磕了头，这才不咸不淡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将军日后必定会为你今日的决定而倍感欣慰。”
    未更，未更。
    王继忠暗暗记下这个青年人的名字，以图他日报折辱之仇。
    但事情的发展却愈发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起先是俘获自己的功绩，最后竟划归到了南府宰相耶律奴瓜那里。于是王继忠便想当然地认为，未更是耶律奴瓜的手下，结果却发现南府宰相对这个未更却避讳颇深，并不曾重用。
    再者便是未更本人的去向，彼时望朔之战后，回契丹的队伍里并没有他的身影。王继忠曾多方打听，亦没有探听出丝毫眉目来。
    至于最后一点，那是他万没有想到的。
    他，王继忠，万没有想到今日送这封诏令过来的会是未更的人，更没有想到那个人送来的诏令会是皇帝赵恒的亲笔手书。
    没错！他又怎会认错！那方玉玺上少的一块不会有假，那个颜筋柳骨的文字出自谁手亦做不得假。
    这是天子赵恒的手书诏令。却被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未更，给盗了出来！
    是他，低估了未更的本事！
    王继忠心头一紧，意识到契丹势力在南边或许已深入皇宫，他很想做些什么，但......一个“死人”又能做些什么呢？且便是真做了，那个人会相信吗？
    再端详那道诏令，王继忠突然有些怀疑，这诏令背后是否另有深意了。
    毕竟皇帝的手书诏令如何能说偷便偷，而若不是被偷，那么自己效忠的君主，可是要暗示他做些什么？自杀殉国？王继忠浑身一个哆嗦。
    他怎么忘记了，那个人最厌恶的便是背叛。想来，怕是存了这么个意思的。
    王继忠慢慢卷完诏令，心下如今已一片泰然，像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苦笑一声，将诏令搁到了桌案上。
    然而他并未察觉一朵白芍花似的形状，此时正缓缓呈现在卷好的诏令连接处。
    不知是否瞧出了王继忠的打算，一旁过来送诏令的那个仆从走近一步，随手将卷轴拿起塞入袖中，别有深意地看向王继忠，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轻声说道，“大人的妻儿如今尚好，那是因着您‘以身殉国’的缘故。只是不知您当真殉国后，您的亲人族众又是否能风光依旧？便不论此，倘您曾身在契丹、位居高位的消息传回宋廷呢？”
    仆从笑容可掬地继续道，“大人，我家主子让我转告您。这世上珍爱的东西，惟有自己守护才能安心。便如书生赴京赶考，贼盗不劫，非因书生会武，非因盘缠不值，不过忌惮秀才背后的朝廷而已。此间道理，望大人好生思量。”
    我袖中揣着那则诏令出户部使宅邸后，避了耳目绕了好大一圈儿才回到莫言堂中。
    瞧着卷好的诏令处那朵白芍花，我终于还是知道了他白玉的去向。只是不成想他这人倒是胆大地狠，竟跑到了宋廷的皇宫大内，甚至于这当中飞鸟还助了把力。
    也不晓得他和飞鸟究竟做了场怎样的交易，但那个入宫诊治明德太后之人，原竟是他白玉这事，还是着实令我吃惊不小。
    我拿了特制的药水，丝毫不顾及眼前的卷轴乃是南朝的圣旨诏令，一把泼在了白芍花上。
    一行字在药水的浸湿下显现了出来：
    “转告公子，性命攸关，莫再服食，切切！”
    我不知白玉在南朝皇宫中经历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更不知他为何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在诏书上写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
    但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十分重要！
    那么，也是该给公子去封信了!
    说什么呢？
    嗯，我想想，便说说王继忠吧！
    我大笔一挥，在信上写了起来：
    “太后为户部使王继忠指婚，以康默记族女女之，王继忠遂应......月前，梁王曾赠贺礼百担送于康默记族族长......”
    想到白玉的话，我另拿起一张空信笺，郑重写道：
    白芍花开，月夜不再。
    然而回复我的却是另一行寥寥几字：
    渡河之卒，落子无悔！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双姝局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ifams/fmisgaiq.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