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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卿差红儿给王翰林家送了信儿,王家太太自然应了,当天晚上跟女儿絮叨,“明儿穿那身新做的大红衣裙。”
王姑娘道,“穿上那个,好像新娘子似的,多丢脸哪。”
王太太道,“这有什么丢脸的,你正是花朵儿的年纪,就该穿鲜亮些。别成天穿这些暗调子衣裳,一点儿不喜庆。”
王姑娘道,“知道了。”
第二天,王姑娘穿了一身牡丹色衣裙,虽不比大红喜庆,倒也活泼。
王太太斥一句,“没一回乖乖听话,脸上再多上些胭脂。”
王姑娘道,“我这气色这般好,还用上什么胭脂啊。”
王太太仔细瞅去,看女儿的确唇红齿白,眼黑眉翠,水灵灵的正是大好年华,的确不必脂粉修饰。王太太拿出两个金镯子给女儿戴上,道,“这位赵安人是赵公子的族姐,听赵公子说,与他亲姐姐是一样的。”
王姑娘道,“小时候一道长大,肯定情分不同的。”
王太太一笑,女儿面儿上装的一派太平,却是将赵家的事都记在心里,想来对这桩亲事也是有意的。
赵长卿到王家的时间不早不晚,这种拜访相看,来得太早,显得太急,不好;若去的晚了,又似不拿人家姑娘当回事儿,更不好。故此,赵长卿很是算了算时辰,到王家的时间拿捏得正好。
赵长卿素来不尚华丽,头上不过三两支金钗,但也绝不俭朴,今日是来相看,衣裙颜色便老成的香色,袖口襟领绣着连绵的蔷薇花,又添了些许活泼。只是,赵长卿再怎么穿得老成,年纪在那儿摆着,实在不大老成的起来。尤其王太太鬓边已有些微银丝,赵长卿笑,“给您问好。”
王太太忙道,“夏太太屋里来坐。”
王家家境一般,也有丫环婆子使,不致寒宭。丫环奉上茶果,王太太笑,“也不知夏太太喜欢喝什么茶,这是老家的香片,夏太太尝尝。”
赵长卿慢呷一口,笑,“好茶。您是安徽人。”
王太太笑,“我们老爷祖籍徽州。”
“徽州产上好的墨,人杰地灵,文运之地。”赵长卿笑着奉上礼单,“眼瞅着就是中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我庄子上的一些土物,您别跟我客气。”
王太太笑,“让您破费了。”
“这就外道了。”赵长卿温声道,“梨果在翰林,刚刚做官,我先前很是担心,就怕有人欺他年轻,后来常听他说王大人常指点他,我心里很是感激。只是先前苦于不能相识,更不好唐突上门,今次有了相识之机,您当我是晚辈就是。我与梨子梨果是同族,我们两家只隔一堵墙,一道长大,跟亲姐弟是一样的。”
这话虽是客气话,赵长卿说得分外恳切。王太太心道,听老爷说着赵安人颇是富庶,观其形容并无骄侈之态,难怪赵公子请她来相看,看着就是个妥当人。王太太笑,“常听人说起西北,也没去过,不知风物如何?”
赵长卿笑,“我自小生在边城,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去过成都府,如今在帝都。我们边城,不敢同帝都比,与成都府繁华不相上下。说这话,多少人得以为我吹牛,以前边城同西蛮贸易时,举国天南海北的大商家都在边城有商号的,江南的茶丝,江北的粮食,辽东的山参鹿葺,在边城并不算罕见。如今我朝与西蛮交战,贸易禁止,边城气象不比以往,但也绝非贫瘠之地。气候上比帝都要冷一些,夏天也不似帝都这般炎热。我们边城人都豪爽直率,风俗与帝都有些微不同,却也大差不到哪儿去。”
王太太笑,“听说夏太太是出身武勋之家。”
“是啊,我祖上有个小小的五品勋职,传到家祖父时是最后一代,到家父时全靠自己打拼了。就是我们族中,祖上都是武勋起家,梨果家里还有个兄长,叫梨子。他们兄弟少时颇多不易。伯母可能觉着梨果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天资已是出众,他哥哥梨子与我同龄,梨子少时,天资更佳。小时候我跟着先生念书,他去我家里玩儿,听一遍就能背下来。我学吹笛子时,他在隔壁随便摘片柳叶就能吹出一样的调子。”赵长卿轻叹,“若搁别人家,哪怕是家境寻常之家,他们兄弟都是一样出色。可惜他们父母很早便过逝了,梨子是个好强的人,就没再念书,出去赚钱供梨果读书。家境转好后,梨子年年给我们边城的书院捐银子,没钱时,少些捐,有了钱,就多捐一些,他是盼着若有贫寒子弟能得到一些资助哪。说来,去岁梨果到帝都春闱,梨子陪他一道来的,来前把边城的菩萨都拜了一遍,到了帝都又把帝都的菩萨拜了一遍,就盼着梨果有出息。好在如今梨果考取了功名,总算没辜负他哥的期望。”
王太太只知梨果父母已过逝,着紧的亲戚都没了,兄弟两个相依为命,不想还有这些内情。赵长卿说的动情,王太太听得心酸,险没哭一鼻子,道,“赵大公子当真令人敬重。”
赵长卿道,“多少人眼里只看富贵贫贱,其实要我说,一家子一条心,兄友弟恭,纵使生于贫宭之境,也有苦尽甘来一日。我们出身不比富贵人家,所有的,唯一双手而已。”
王太太已是感动的了不得,拭泪道,“咱们都一样。”他家也不富。
赵长卿也见到了王姑娘,与王姑娘讨论了些刺绣书画之事,赵长卿性子平和,两人说的倒也投机。中午在王家用过午饭,赵长卿便起身告辞了。
王太太亲自送她出去,赵长卿苦劝留步,王太太这才只送出院门,命身边的老嬷嬷相送。待赵长卿走了,王太太问女儿,“你觉着如何?”
王姑娘道,“以前听说赵安人是杀敌的人,只以为她武功厉害,不想琴棋书画、女红针指都通的。”
王太太笑,“也叫你知道人外有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王姑娘笑,“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也不只赵安人一个。”
王太太笑,“我是问你觉着赵公子家如何?”
王姑娘微羞,道,“总要见一面再说。”
王太太笑,“这也容易,待过了中秋,我约夏太太来家说话,让她叫上赵公子,见一面也是无妨的。”
王姑娘一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待晚上王翰林回来,王太太将赵长卿来访的事说了,王太太叹道,“先时只当赵公子少年得志,家里豪富,四进的大宅子住着,我就担心咱家这家境不大相配。如今才知赵家这般不易,那位赵大公子品性更令人敬重。”
王翰林拈须道,“难得难得。”
王太太道,“是啊。我想着,过了中秋见见面,只要赵公子人品合适,这亲事,我是愿意的。”
王翰林道,“梨果跟着我修书这小半年,是个稳当细致人。你放心吧,闺女的终身大事,我还不至于看错人。”
王太太笑,“那就好。”
赵长卿回家,当天傍晚,梨果自翰林出来没回自家,跟着夏文就到夏家打听消息来着。赵长卿笑,“王姑娘眉目清秀,女红针指都学过,针线很不错,琴棋书画也通,说得上落落大方。没意外的话,过了中秋见面。”
梨果有些紧张,“那我得着紧做两身新衣裳。卿姐姐,你说我穿什么颜色好看。”
赵长卿笑,“湖蓝就很好。”
梨果跟赵长卿打听,“都说什么了。”
赵长卿笑,“夸你呗,说你仁义礼智信样样俱全。”
梨果圆圆的脸上满是笑,“这也有点夸大啦。”又问,“卿姐姐,你看,王家姑娘品性可好?”
赵长卿知道梨果担心啥,她笑,“放心吧,我说了梨子赚钱供你念书的事,王家太太很是感动,直说梨子品性令人敬重。”
梨果一颗心才算落了地,低声问,“我姐的事说了没?”
赵长卿沉默片刻,“这事不急。若不明就理的人容易误会,你本身没的挑,以后再说不迟。”赵大那种烂人,赵长卿不觉着小梨花有什么错处,可这世道并不这样认为。而且,小梨花已经族谱除名。说亲的时候,暂不必提,这说不上阴谋诡谲,人之常情罢了。赵长卿希望梨果能娶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孩子。
梨果有些怅然,赵长卿劝他道,“谁也不是十全十美,说亲时都是再光鲜不过,王家也不会自暴其短,是不是?彼此先有个了解,只要你以后对她好,王姑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肯定会明白你姐姐的事。”
梨果也自有其城府,一笑,“也是。”
赵长卿给他理理衣衫,道,“别没精打采的,回去做两身新衣裳。我还得着人去细打听打听王家呢,成亲可不是简单的事。”
梨果笑,“卿姐姐,你这口气,真像刁钻的大姑子。”
赵长卿轻轻给了他一下,“没良心的小子。”
转眼便是中秋,也是夏武十五岁生辰,家里摆了两席酒,各院皆有礼物送上,赵莲也绣了个荷包给夏武。园中赏月时,夏老太太提一句,“转眼阿武也是大小子了,该成家了。”
夏太太笑,“阿文成亲年纪就迟,阿武才十五,倒也不急。老爷前儿考较他文章,说离秀才还差一些呢。”
夏老太太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阿文当年是家里出了事,姻缘没在蜀中,这才迟了。孙媳妇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长卿笑,“各家也不一样,成家立业不冲突,我们边城成亲都晚一些。这不,前儿才去给梨果相看。阿白的好日子定的是明年。咱家是书香门第,二弟有了功名,说亲上定能更进一步的。”
夏太太忙道,“可不就是这个理,老爷也是这个意思,哪怕考个秀才,说亲时也好看不是。”
夏老太太的脸色便不大好看,夏姑妈酸溜溜道,“大嫂惯来心气儿高的。”
夏太太笑,“这跟心气儿高低倒不相干,都是当娘的,就是姑太太,不也想给莲姐儿说户好人家么。”
赵莲羞窘的别开脸,夏太太一笑转了话题,问赵长卿,“王翰林家姑娘如何?”
赵长卿笑,“我瞧着挺好的,眉清目秀,说话举止透着大方。”
“那就好。梨果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夏太太笑,“咱们也切了这宫里的月饼尝尝滋味儿,我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吃宫里做的月饼呢。”中秋节,宋皇后对五公主的几位女先生皆有赏赐,赵长卿也得了一份,其中便有宫制月饼。
大家说起月饼来,夏老太太心里的气不怎么顺,暗道,真是白给了赵长卿个大金镯子,足金十两的大镯子哪,花这大价钱,竟没能把赵长卿给收买了。奈何赵长卿如今风生水起,夏老太太也拿她没辙,只得忍下这口气,先吃月饼做罢。
过了中秋节,夏太太叫了夏武到房里,道,“你是大小伙子了,你表姐眼瞅着要说亲,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必我多说便都明白,只是不好收你表姐的针线,拿来给我吧。”
“哪里就带在身上了,一会儿我叫平常给母亲送过来。”夏武道,“我也是这辈子头一遭收到她的针线。”
见儿子完全没有别个意思,夏太太放下心来,笑,“你表姐要说婆家的人了,自然稳重了。”要夏太太说,帝都养人,看赵莲就知道,来了帝都后抢人东西的毛病起码改了许多。
夏武问,“有人家了?”
“我哪里知道,得你祖母你姑妈做主呢。”
夏武便不再问了。
倒是赵莲几日气不顺,私下同母亲道,“舅妈根本没那个意思,咱们何必死皮赖脸,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夏姑妈道,“你嫁哪个能有这样大的家业!你想想,这宅子,效外上千亩良田,以后可都是你的。”
赵莲道,“只是这口气难下!”
夏姑妈道,“难下也要下,百忍成金,想一想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赵莲重重的出了口气。
赵长卿未并多理夏姑妈母女的算计,接回黄先生,她着人打听王家已有了信儿,赵长卿与梨果道,“王家在月牙胡同住了二十几年,邻里相处的都不差。就是王姑娘,先前定过一次亲,未过门儿男家得急病死了。”若挑剔的难保不说王姑娘克夫。赵长卿道,“男家嫌王姑娘不去给他家守望门寡,几次上门去闹。”
梨果并不在意,道,“这个王大人早与我说过。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怪不得王姑娘。就是去闹,难不成能死而复生。”
赵长卿道,“咱们心里有数就成,王姑娘不是大夫,便是大夫,也是药医不死病,没法子的事。”王家已送来帖子,请赵长卿带着梨果过去喝茶,赵长卿与梨果说了日子,梨果皆应了。
去夏家见面也挺成功,梨果正当年轻,便是相貌不似苏白那般俊美,也高大魁梧,膀大腰圆,更添气派。
王太太一见就笑,那嘴就没合拢过。
赵长卿心说,这才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梨果给丈母娘相看过,王姑娘也隔着屏风瞅了一眼,梨果就去书房同王大人王公子说话去了,女眷另在内宅说话。
大家正是和乐,就有丧家上门,真的是丧家,那妇人头上簪着白花,几支银钗银环,身上衣裳亦是素净,后头跟着个年轻妇人,还有几个丫环婆子皆是素净打扮,张嘴就是哭腔,眼泪哗哗下流,王家的下人拦都拦不住的,妇人哭道,“不指望媳妇给旺哥儿守着,也不能旺哥儿坟上的土未干,媳妇就反穿罗裙另嫁人哪。亲家太太,做人不能太没良心哪。”
王太太险没厥过去,王公子大怒,指着那一群妇人道,“我姐姐又没嫁到你家,你们这是做什么,三番四次上门,难不成要逼死我姐姐!”
妇人两眼红肿,尖着嗓子道,“亲事早定了的,便是没过门,也是我陈家的媳妇!一年的夫孝总该守!亏你们王家还是念书人,我儿子刚死,你们就这般心急火燎的找下家!别欺人太甚!”
陈太太显然是有备而来,直接奔了梨果去,道,“赵大人是外乡人,别给这不知底里的人家骗了!这等不贞洁的妇人,将来若你有个灾痛,定立刻翻脸弃你而去!”
梨果脸色也不大好看,道,“陈太太,我朝律法,不是以定亲为准,要以成亲为准。王姑娘得进了你家门,才算你家的人。你说的事,我早知道,就不劳你来提醒了。我若介意,不会过来议亲。倒是陈太太,陈氏并非没有再嫁之女,若我没记错,陈太太小姑子就是守寡再嫁金陵守备,就是陈太太娘家,也有叔父家堂妹再嫁。陈太太,大家都是官面儿上的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这样,实在不大好看。”
王太太的眼泪,哗就下来了。自从闺女倒霉的定了回亲,陈家公子因病过逝,陈家便异想天开的要接闺女去陈家守望门寡。天可怜见,这是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亲生女儿哪,王太太如何舍得闺女去过那守活寡的日子。王家不同意,陈家便屡屡来闹,只要闻了王家说亲,必要上门哭丧。挺好的亲事,黄了好几回。不然,王太太也舍不得去给闺女说个边城女婿。
如今一听梨果这样明理体贴,王太太泣不成声,想着自家闺女真是苦尽甘来,终于遇着了一个好的。
陈太太真没料到遇到梨果这不介意王姑娘前番亲事的,当下傻眼,正要张嘴再嚎。王姑娘不知何时自房里出来,提着满满一桶井水,哗的就泼了陈太太满身满脸。
王公子命人将陈家一家子撵了出去,王老爷既愧且慰,拍着梨果的肩都不叫贤侄,直接改口“贤婿”了。
被定过亲的人家这样来闹,王太太面儿上尴尬,拉着赵长卿的手落泪道,“我不是不通情理,我就这一个女儿,我不能叫她没嫁人就守一辈子寡哪。”
赵长卿安慰王太太,“您只管宽心,谁是谁非一望便知,摊上这样的人家,只得认倒霉了。真拿他当回事,他还不得闹腾得更欢实,倒趁了他的意。您就该把日子过得如意了,这才好呢。”
王太太道,“天可怜见,终于遇到你们这样明理的人家。”
因这一场闹剧,梨果与王家的亲事很快便口头上定下来,换了庚帖去合定亲的吉日。又着人给梨子送了信,梨子十一月大冷的天就来了,兄弟两个都是高个子,梨果胖些,梨子还是麻杆身量。
梨子听说弟弟定了个翰林家的姑娘,喜不自胜,眉开眼笑的与赵长卿道,“这就是运道哪,我来前在平安寺给梨果打了卦,大师说他桃花就在这一二年,果然是极准的。这小子还不算没本事。”
赵长卿笑,“梨果年纪不小了,去西山寺算的吉日,今年腊月就有极好的日子,先定了亲,明年成亲正合适。”
梨子笑,“咱们想到一处去了。人家是翰林家千金,这要搁以前,咱们想都不敢想。这下聘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我带了些好东西来,前些日子新得的,有一份儿是给你的,你留着使。”
赵长卿并未与梨子客气,两人说些下聘的事,又说起边城来,梨子道,“家里都好。还有一事,婶子定不好意思跟你说,我与你说了吧,勇大叔又要当爹了。”
赵长卿既惊且笑,“母亲又有身孕了不成?”
“可不是么。”梨子笑,“阿宁这亲事,原说明年初办的,婶子有了身子,家里都不敢叫她劳累,听老太太说生产的日子就在明年四五月,阿宁的亲事便择了个十月初十的日子,那会儿婶子也出月子了。”梨子促狭道。
赵长卿笑的不知说什么好。
梨子道,“还有件事,别的聘礼都好说,到时下定得寻个全福人,倒是不大好找。”
赵长卿与梨子打小相识,一看他的模样就知这小子别有想法,笑,“你少掖着藏着的,有话直说。”
梨子笑两声,道,“卿妹妹,我这不是想着,当初在边城,我与郑大哥也有相识。我想着,能不能请郑太太给梨果下定,也体面。”
苏白当初下定,就是请的郑太太出面。赵长卿笑,“你这消息灵通的,我都佩服。赶明儿我去找郑姐姐说话,问一问郑太太。”
梨子一笑,“我就托给你了。”
梨子素来手面儿大方,不单是给赵长卿带的东西,夏家人人有份,夏老太太夏姑妈没口子的将梨子赞到了天上去。
赵长卿原是想请郑太太的,不想郑太太入冬就有些咳喘,一时难愈。赵长卿请了戚氏,梨子喜的险没上了房,他原想着,郑太太这三品御史夫人的身份给弟弟下定,弟弟这亲事那才叫体面,郑太太身子不大爽俐,不料赵长卿竟能请动戚氏。戚氏出身公府,嫁入侯府,父母俱在,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上佳人选。
梨子对梨果道,“看你卿姐姐,这真是实心实意。”
梨果笑,“也能震慑震慑陈家。”
梨子问,“那陈家是什么来历,真个臭不要脸,这要是在边城,我早收拾了他。”不是自己地盘儿,说话便不硬气啊。
梨果道,“陈老爷在兵部做五品郎中,他家倒没啥,就是族长一支在户部为户部侍郎。”
梨子道,“那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惹不起。”
“那位陈太太,简直不可理喻。”梨果是个心里有数的人,道,“我也打听过了,王姑娘挺不错,陈公子过逝后,说过几回亲,陈家是狗鼻子,闻着味儿的上门搅局。要不,也轮不到我。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陈家在帝都算不得一流人家,难道还能一辈子显赫下去。”可是,若能娶个好媳妇,是子孙都受益的事。梨果对他哥道,“能请得宋大太太出面最好不过,不为别的,听说宋大哥的父亲承恩侯爷做过十几年的户部侍郎,咱们狐假虎威一回,也能让陈家消停一二。”
梨子连连点头,觉着弟弟在帝都大有长进。
梨果真心结这门亲,梨子手里不差钱,且定要给弟弟长长脸的,聘礼丰厚,直吓了王家一跳。王太太心里慌慌,与丈夫私下商议,“说女婿家以前穷的很,就算如今富了,我想着,在帝都置那样大的宅子就罢了。这许多聘礼,咱们可如何给女儿陪嫁呢。”
王翰林倒是洒脱的很,“就按原先商量的就是。赵家是真心结亲,不然,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太太念声佛,“咱闺女终于转运了,赶明儿我得去西山寺还愿。”
王翰林一笑,并未扫老妻的兴致。女儿终于有了合适的人家,王翰林也打心底高兴。梨子八面玲珑的人,几次上门,王家自主家到仆下,没有不喜欢他的。王太太知道梨子尚未成亲,还思量着给梨子说门亲事。
倒是夏恭人听闻梨果定了王翰林家的闺女,一日上门说话时,咂巴咂巴嘴,对赵长卿道,“按理不该说这话,只是,听说赵公子是侄媳妇的族兄弟,亲近的很。我要知道了不说,这心里委实不能安。你们或者不知呢,那王家姑娘先前定过陈家,还没过门陈家公子就过逝了,孝都不给陈家守,就张罗着说亲。阖帝都谁不知他家的名声。他是欺生,才忙不迭的把闺女嫁给你们这不知根底的呢。”
赵长卿笑,“这王姑娘又没进陈家的门儿,也说不上是陈家媳妇,怎么还要守孝?就算要守,也是名不正言也不顺哪。”
夏恭人将头一摇,“反正,我觉着王家有失厚道。”
赵长卿一笑,不再言语。
夏姑妈偏添油加醋的,“侄媳妇还是听嫂子的,别耽搁了你族弟。”
赵长卿笑,“伯娘自是一片慈心,姑妈也是好意,只是,难不成姑妈也觉着未进门儿的去守寡守孝是正道不成?“
夏姑妈向来智商不高,脱口便道,“那是自然,女人贞烈,自当如此。”
赵长卿笑,“姑妈又拿话来哄我。”
夏姑妈刚要说啥,夏老太太狠瞪了长女一眼,正色道,“陈家的确不妥,也忒刻薄了些,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儿,尚未过门儿,因他家儿子命短,倒要逼人家守寡,简直没了天理!”
夏姑妈此时方想起,自己便是个三嫁,当下嘎巴嘎巴嘴,不敢再说什么。唯夏恭人这挑起话题的一张老脸撂在了地上,颜面扫地。
赵长卿自知,那陈家就是夏恭人的舅家,那位正三品的户部陈侍郎,是夏恭人的舅家表兄,与王家定亲的陈家,与陈侍郎是同族,也难怪夏恭人特意来说这一套话呢。
梨果的亲事定下,转眼便是新年,夏文忙着当差,抽空还要各家送年礼,忙的脚不沾地。夏文是个有心人,送年礼的时候,他都带着夏武一道去。夏玉年纪渐大了,赵长卿寻些简单的家事交给她去做,让她慢慢学着管家理事。
倒是杨表妹又送了鞋来,红儿道,“我算过了,一月一双,准时的很。”
赵长卿道,“让她送吧,她有她的道理。”
红儿问,“奶奶你说,表姑娘到底有什么道理。反正我觉着,不可能是为了讨好太太吧。”
赵长卿把玩着苏先生给她的玉戒,戒身上雕刻着弯弯曲曲的花纹,苏先生说是藏语,祈祷吉祥的意思。赵长卿道,“怎么这样说。”
红儿咬咬唇,“我也不知道,就是觉着很怪。要是我讨好人,肯定今天送鞋,明天送袜,后天送些点心果子才正常。总不能就知道送鞋吧?这也忒单调了,这人得多笨哪。”
赵长卿将戒子套入指间,笑,“我就做过这种笨事。”
红儿一吐舌头,“我可不是说奶奶您。”
赵长卿道,“多亏你给我提了醒。”她做过这种笨事,小时候,每年在太爷生辰时给太爷做一双鞋,的确是她做的事。
红儿一朝说错话,再不敢言语。
半夏笑嘻嘻的端了一盘子新烤好的红薯进来,笑道,“奶奶,外头下雪了。”
“一会儿正好赏雪。”用粗纸包了一块红薯开始剥皮,红薯的味道香甜至极。赵长卿御下素来宽和,“你们若喜欢,一起吃吧。”
半夏笑,“以前家里粮食年年不够,就用红薯磨了粉做口粮,许多富贵人家见都没见过这个,就算知道的,嫌是粗粮,也少有吃的。奶奶竟也喜欢。”
“各人口味儿不一样吧。”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是会想起前生的事。前世,凌腾远去帝都春闱,她在凌家服侍凌二太太。凌二太太晚上总要吃一点夜宵,那时,她便要去厨下给凌二太太做吃的。边城的冬天那样冷,她都会在晚饭后悄悄的在尚有余温的灶灰里放上两块红薯,到夜里给凌二太太做宵夜时,灶灰已将红薯煨熟,既香且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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