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冬日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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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姜愕然的看着方樾，再看下他后面那个含羞带涩的美貌女孩，唇带讥笑的问：“请问先生开几间房？”
    知道她对吴华案的心结，方樾无奈的说：“你总不会以为我……”
    苏姜挺拔的秀眉微微一扬，仿若冬rì初雪般的容颜突地一冷，“我怎么想与你无关，何况现在的小孩子，哼……”
    老板有难，自然是下属来抗雷了，郭秀儿大方的一笑，伸出手去，“你好，我叫郭秀儿，方樾的一位叔叔是我老板，请问你是……”
    苏姜没有握手，脸上浮现职业化的笑容，恭敬的问：“你好，上班时间我们禁止闲聊。请问两位要几间房？”
    郭秀儿用好玩的表情对方樾耸耸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方樾还能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定好房间，自然有服务生在前面引路上楼。方樾一路走来，已将整个酒店的布局看在眼里，虽然许多方面可见经营者的用心，在92年算是江州酒店业的翘楚。可对于有后世二十多年经验的方樾来说，这样的地方实在不能用档次来形容。
    安顿好郭秀儿，方樾径自来到大厅休息处坐下，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翻看起来，在二版看到有关旧城改造的新闻，眼前不由一亮。
    该来的，终究要来！
    江拖厂所在的东城区在五、六十年代是江州的主城区，但随着时间推移和工作重心的转变，城市的总体布局已经不能适应经济高速发展的要求，而近年来江拖厂江河rì下，曾经以它为龙头拉动周边经济繁荣的策略更是远远落后于时代。因此在吴新华周国泰主政时期，就已经有了重建东城、开发西郊，然后以之为轴线推进从北到南整体发展的战略布局。
    就算抛开私人恩怨，方樾也清楚的知道，这个志大才疏的计划至少将江州的腾飞延后了五年。90年代初，中国的官员们刚刚领会到经济挂帅、gdp出征的平步青云之路，没有经验，我们可以先交学费；没有门路，我们可以摸着石头过河。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有一个成功的经验，立刻被无数地方派唐僧来取走，不管是否适应本地经济现状，也不管是否符合经济发展规律，项目匆匆上马，然后草草结束，末了还要给个“锐意进取，魄力十足”的官方评价。
    当然，这不过是改革的阵痛，并不能因此否定其中有许多真心做事的好干部，没人前人种树，哪来后人乘凉？
    方樾曲指在报纸上轻轻点了三下，年幼的脸上却是一双绝不年轻的眼睛，那里，有三分yu望，三分野心，三分桀骜，还有一分的洁净无瑕。
    一抬头正好看到苏姜换了衣服往门口走去，方樾折起报纸缓步跟了过去，出门左转，走了三分钟后，苏姜猛地停下，转身。
    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圆，清冷的少女狠狠的瞪着方樾，一步步走进，“干吗跟着我？”
    方樾一副无辜的表情，指指前面说：“阿姨，我回家……”
    “不要叫我阿姨，”苏姜有些恼怒，再逼近一步，跟方樾的鼻尖仅三寸之隔，盯着方樾的眼睛道：“不要再跟着我！”
    方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女孩的双瞳幽深，微微一动，如同一泓秋水随风荡漾，想起这一段时间她为了江菲菲四处奔波，一个弱女子做这样的事，想必吃尽了苦头。听胡宗道说，江菲菲被家人赶出来后没有找到工作，还是苏姜帮她租的房子照顾着她。虽然几次见面苏姜从没提过自己的家庭，但方樾看的出来，她的家里肯定也在难处，却还能这样对待一个甚至被自己家人都抛弃的女孩，实在难能可贵。
    比月光更闪亮的是少女的双眸，比双眸更醉人的，是那颗善良的心。
    方樾并不善良，但不妨碍他欣赏善良的人，看着这个青花瓷般的女孩，缓缓伸出手去，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轻声说出那句多次说过的话：“阿姨，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苏姜脸sè变了几下，先是怒sè，然后迷茫，到最后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挣扎一下，便乖乖的呆在那里。
    一眨眼间，那个喊自己阿姨的小男孩，已经这么高了啊?
    还是那家小饭店，两人第一次吃饭就是在这里，要了两份米线，方樾笑着问：“我一直叫你姐姐，还不知道你多大了呢？”
    苏姜目光转向店外，好一会才低声说：“16……”
    啊？方樾有些傻眼，初见苏姜时，她就在公交车上卖票，之后跟江菲菲一样，都在吴华出事的那家酒店做服务员，这次再见到，还是在工作。所以方樾一直以为，她至少也要有18、9岁，高中毕业的样子。那个年头上大学还不普遍，有许多初中成绩很好的学生都直接考了中专和中师，以便早些毕业早些分配，也可以早点赚钱。
    本以为苏姜也是这个样子，却不料才16岁，方樾疑惑的问：“这个年纪应该上高中吧？你怎么……”
    苏姜点点头，“我刚升高三，实验中学。”
    实验中学，那是省重点中学，能考进去的无不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看苏姜的样子就知道成绩肯定不错，方樾沉吟一下，说：“姐姐，我想知道原因。”
    苏姜看了方樾片刻，感觉到他的真诚，叹口气道：“说给你听也没什么，我同学好多都知道的。”
    苏姜的妈妈在公交公司上班，爸爸是市规划局一名普通干部，从小到大，小公主一般的苏姜总是同学和伙伴羡慕的对象，风风光光的度过了十几年的幸福生活。她爸爸今年年初办了停薪留职，跟几个朋友到南方下海，游了一圈后带了一屁股债回到江州，不想原单位换了领导，竟然没有办法回去上班，成了无业游民。
    紧接着苏姜的妈妈又患了重病，正好赶上公交公司体制改革，医疗费用无法报销，家境一落千丈。刚开始的时候，苏姜还能在节假rì代替妈妈上岗，领取一点工资度rì，可后来领导发话，不允许顶班，苏姜只好暂时休学，去了酒店当服务员，才上了一月的班，就碰到了吴华案，帮她找到这份工作的江菲菲因为那晚跟她换班成了受害者，这让她无比的内疚。
    江菲菲被家人赶出来后，心丧若死，她更是一步不敢离开，在外面租了房子跟她同吃同住。这种情况下，苏姜只能去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靠在天都上班来照顾妈妈，养活江菲菲和自己，而她爸爸因为欠了太多外债出门躲避，无暇再照顾她。
    看着如同讲述别人故事般冷静的女孩，方樾才明白为什么那天会见到她在天桥上落泪。尽管如此，苏姜一直给他的印象，都是那张公交车上宜嗔宜怒的笑脸，阳光，明媚，生动无比。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双手掐着嘴角，舌头吐的长长，翻着白眼做了个鬼脸，逗得苏姜展颜一笑。
    “好了，我该走了，太晚回去，菲菲会担心。好多话说出来，心情好多了，”苏姜站起身，低声说：“虽然我不知道吴华是不是真的被陷害，可终究是他害了菲菲，我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原谅帮他脱罪的你的父亲。可是你，小男孩，我还是要谢谢你。”
    看着苏姜远去的背影，方樾微叹口气，其实如果他有心，早就可以知道这个女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毕竟只是方樾，不是救世主，除非很亲近的人或者有利用价值的人，他不会主动去做什么。
    可今夜的苏姜，毕竟有那么一点不同。
    放心吧，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
    方樾没有回家，径自去了胡宗道的住处，到了那里第一句就是：“袁天和究竟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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