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半世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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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延沉思了许久，最后默默回了房间，没有任何回应。
    但基于陆陵被拘禁，有人反应比他大得多。
    孟寻在厅堂内来回踱着步：“他早晚会有这一天的，我就知道，你们说，皇上会给他留全尸吗？”
    这话惊到骆长清，她惶然站起来：“阿陵到底犯了什么事？”
    孟寻与岳澜相视而望，的确有些事情，她没有那么清楚。
    孟寻知道小风和杨连祁都是因他而死，但都瞒了下来，说到底还是念了旧情，明知自己助纣为虐还是不忍他身陷囹圄。
    岳澜对这两件事则全然是猜测，他没有听陆陵亲口说过。
    如果他们知晓，他做过的事情不止这些，不知是担忧，还是痛心。
    孟寻徘徊良久，最后一跺脚：“师父，你说，他该被处死吗？”
    骆长清忧心忡忡，也糊里糊涂：“我不知他做了什么啊？”
    孟寻不知如何与她说，想起小风，又觉得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太多为好，他思来想去，一横心：“我决定了，我要去求皇上，他犯了错是该受到惩罚，但……我还是希望能饶他一命，试试看吧，好歹我们一并长大，他出事了，我们不闻不问，实在过意不去。”
    他说着蹬蹬往楼上跑:“我现在就收拾行李，今晚就走。”
    岳澜连忙从后叫住他：“等一下。”
    他脚步不停：“此去路远，不能耽搁了，就算挽不回他的命，起码也算我尽力了，我不能叫自己以后自责。”
    岳澜提高声音：“我是说，我跟你一起去。”
    “啊？”他这才停脚，往他看了一眼，又立马瞧向骆长清。
    骆长清亦追了过来：“我也一起去。”
    “师父你一起怕是会耽搁我们行程。”孟寻直截了当。
    她一愣，哀道：“那，好吧，你们一路小心。”说完又疑惑，“可皇上是否会听你们的，会不会连你们也牵连进去？”
    “上回一谈，我瞧着皇上不是个十分古板的人，未必是不会通融的，就算他不看与大师哥的关系，好歹……”孟寻道，“他曾说过会答应我一件事，还送了我一手串为证，呀……”
    说到此他忽脸色一变：“我都忘了，手串没了呀，这个……”
    “不要紧，手串只是个凭证，他愿意听你的，有没有都会听。”岳澜道。
    “也是，不过，希望他不要因为我把御赐的东西弄丢而降罪啊。”
    两人很快到达京师。
    李牧延能够见着皇上，他们自也见到了。
    皇上点着头道:“没错，朕当然记得许过你一件事。”他甚至都没提手串的事。
    孟寻白白担心受怕了好半天。
    皇上继续道：“你们来为陆陵求情，可知他犯了何罪？”
    孟寻立即道:“不管何罪，都请圣上能留他一命。”
    对方微微一笑:“朕既然答应过你，自然不会食言，你是他家人，你求情要留他的命，没问题，不过在他手中枉死之人的亲属，怕是不会好过。”
    孟寻忽然怔住。
    枉死之人的亲属，小风其实是师父的弟弟，如果师父知晓，她该如何选择？
    而且，那顾掌柜如今也算他半个师父，又如何能说他是外人呢？
    他的眼色黯然，想来自己踏上这行程，就是错的，他一味为自己的亲人开脱，那被害之人又何其无辜，他们凭什么要承担那份痛苦？
    “你还是要求情吗？”皇上又问。
    他茫茫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半晌后，他木讷侧身，拉了拉岳澜：“大师哥，你怎样说？”
    岳澜不知晓小风与骆长清的关系，和顾掌柜的关系也不如他那般近，他似乎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做决定。
    可他亦迟迟没有回应。
    他不敢说自己站在什么了高度上，他对陆陵所作所为也不是全然不知，可上一回陆陵回去，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然而，他不问是不问，可当陆陵已被绳之于法，要他来替他开脱求情，这似乎，也是做不到的。
    皇上瞧着孟寻一直不回应，笑道：“你若是一定要求朕怎样，就把那手串拿出来，朕会答应你。”
    孟寻支支吾吾。
    皇上眉眼一挑：“你以为朕忘记啦，莫非你拿不出来？”
    “我……”
    对方打断他，轻描淡写道：“朕送你手串当日，就在王府后门处看见其上的珠子了，你就算不喜欢，也不必毁了丢掉啊。”
    孟寻大惊，惶然跪了下来：“草民不是故意丢的，纯粹是不小心啊……”
    “行了，你不用如此紧张，朕还没有小气到那个地步，不过……既然给你的手串丢了，就是没有凭证了，可朕又的确答应过你，也不会不认，这样吧，东西既然你没有，而眼看你也做不出决定，那就把这个权利让给你大师哥，朕的四弟，如何？”
    孟寻松了口气，他巴不得交出去，身边这位是他最信任的人，岳澜做的一切决定，他都能接受。
    可皇上没有直接叫岳澜来选择，又加了筹码。
    他定声道：“四弟，你想要人活命，朕可以答应你，但……朝廷众臣，不敢说哪一个绝对是贤臣，陆陵有过也有功，他可以数罪并罚也可以将功抵过，还有一人，也同样被朕捉拿关押着，安郡王曾屠尸遍野，但他也造福过一方百姓，这两人，一为你共同长大的师弟，一为与你血脉相连的兄长，若是只留一人性命，你选谁？”
    岳澜微蹙双眉。
    孟寻在旁心惊胆战，紧紧攥着衣襟。
    周遭沉寂叫人喘不过来气，他也不能够理解，皇上为什么要将这二人的生死放在岳澜身上。
    他微抬眼看着那人，那位是不是自己亦下不了决心？
    若是这两人之中，他当然希望岳澜选陆陵，但以前他能笃定，现在却不敢定论，不是岳澜与以前不同，而是陆陵变了。
    他太过紧张，手上被衣带绞出了一道红痕。
    见身边的人抬起了头。
    岳澜上前一步，郑重道：“我选陆陵。”
    他的手陡然一松。
    皇上却一惊，须臾后方问:“为何？”
    “一同长大亲如一家人，草民不舍得师弟死。”岳澜淡淡回应。
    “那你就舍得你的亲兄长死去？”
    岳澜静默须臾。
    孟寻无意中又抓紧了衣带。
    而听岳澜的语气里有些悲凉与无奈：“皇上恕罪，在草民心中，论亲疏远近，阿陵于我，胜过血脉相连。”
    对方微怔，叹了一叹：“是啊，你与他们相伴的时光，比我们多得多，看样子，他们亦比你真正的亲人重要的多，不，在你眼中，大概他们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岳澜不置可否。
    皇上慢慢起身，在他二人身边转了一圈：“好吧，既然如此，朕就饶他一命。”
    岳澜道了谢，却微微闭眼。
    他算不算再一次，间接害死了自己一位兄长？
    可若重新选择，他还是会选陆陵。
    孟寻还是有点担心，又确认：“皇上您当真会饶他？”
    “一言九鼎，自然当真，杀人偿命不假，但砍个脑袋也确实太便宜他，还浪费他的才能，他如今之职位做了多年，难找到比他更熟悉，做得更好的人，就让他继续替朕效力，未尝不是好事，而这些年朝中与他相熟的人，朕不是不知，可这些人，说到底，也还在为朕鞍前马后，朕留陆陵一命，也牵着他们的把柄，不过……”
    皇上回首看着两人：“若是他完全安然无恙，也对不起他手下亡魂，死不是最好的惩罚，朕知他一心想官居高位，可是他这一生断无可能，余生数年，直到他死，他就只会是这户部侍郎，朕也不会再给他完全的自由，他只能留在京师，只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他的府中，不允许有任何喜事，哀事，但凡进与出，皆在朕的掌控之中，而至于你们，包括你们的师父，将没有机会再与他相见。”
    “这……”岳澜缓缓摇头。
    一个人不惜一切一意孤行，可自己所求之事，注定是得不到的，那他会是怎样的感受？
    他已没法确定，如果这样，究竟是继续活着为好，还是就此死去为解脱。
    他很想去问一问陆陵，叫他自己来选。
    可是，他们不会再相见了。
    孟寻似看出他所想，轻声道：“若是他自己来选，他会活下去。”
    “你怎知晓？”
    “一生所求皆不得，半世孤独以终老，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命运，在很久以前，在他连参加科举的资历都没有的时候，就已定了，这些年所经所历，结局会如何，他又何尝想不到，可他不肯回头，路，他自己早就已经选好了。”
    皇上在旁亦笑道:“你为他选择了生，他也可以自己选择死，若是他不选，那就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走这条路。”
    岳澜沉思良久，也只能无话，他忽而惊觉，其实，皇上本就没打算叫陆陵死，皇上不需要选择，却给了他这个生死攸关的难题。
    皇上大抵从一开始，就决定要了安郡王的命，那所谓选择，只不过是高高在上之人顺势玩的一场游戏罢了，一个探他心思与亲疏的游戏。
    陆陵与刘墨在天牢之中同时收到了一纸团，来人告诉他们，皇上遇见一姓岳的人，叫那人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陆陵打开纸团，上面赫然一个“生”字。
    岳澜会选择叫他生，其实不大意外，但他的手还是颤抖了许久，怔怔盯着那个字，直到将那字看得几乎不认识。
    而后走出牢门，闭眼感受了下阳光。
    余生将永陷黑暗之中，可，若能敞开心扉，也会有一缕阳光透进来，已经有人替他选择了生，他不会再选择死。
    半世孤独，是他的报应。
    岳澜与孟寻到底也没能看到他，两人打算回潍远县的时候，皇上忽而又命人来：“有一人要见岳公子。”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且共东风放纸鸢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iioiq/foiqfisk.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