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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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让浮生忽然感觉到，武论茶会看似枯燥，各家守着各家真本事，但实际上风气却相当好。三大家、牛磨馆、各家武馆放下成见，全以武论、切磋、交友为中心。如此纯粹的氛围和豁达的心境，在这样的世道是真的不多见。
    第三场最后一场，牛磨馆一个七段长老点名牛磨馆衣钵弟子草窟与——浮生。
    草窟是武论茶会六段里少有的女性，年三十，体长一米八，尽管长得颇为不错，可那体格健硕，比寻常男的还大一圈。
    玉裳与之相比，就是小家碧玉的妹妹了。
    “风豹斧！”
    “玉面餮魔！”
    草窟，绰号风豹斧，疾如风，敏如豹，擅长腿法，出腿如斧。
    浮生，绰号玉面餮魔，玉面指的是肤白肤质好，餮在古代指的是专门吃人野兽的统称，看着像是江湖绰号，不像武道名号。
    “我皮肤什么时候变这么白了……”
    要不是周围那么多人都在喊“玉面餮魔”的名头，浮生还不会第一次对自己相貌进行反省，他记得在飞叶酒馆时，自己明明就是健康古铜肤色的乡下少年一个。
    如今，他的皮肤比麦色白，确实颇有玉色。
    历来女人因为天生性别缘故，在武道上很难走得远。
    如在座一众八段，没有一个女的。
    十来个七段里，也仅有一个。
    这个草窟，以女儿之身到六段圆满，已是“天才”。
    严格来说，浮生是天才中的天才，毕竟草窟已经三十了，他才十八。
    风豹斧对玉面餮魔，这场切磋所有人瞪大眼，全场鸦雀无声。
    “开始吧。”
    随着云钵声音落下，一场“女人打小孩”的独特武斗开始了。
    两人互相抱拳作揖，退后一步，风豹斧便冲过来。她腿法好，身灵巧，速度快，反应敏捷，一时间拳影混合腿影，重影交错，虚中有实。这即便是普通的拳脚，威力上也已胜过五段武者不知多少。她甚至可以一个高劈腿砸头不中被挡下后，直接踩着脑袋站起来，来到身后继续进行一轮猛攻。
    招招到肉，噼啪声不断。
    反观浮生，没有冲过去，他是正儿八经走上去的。面对所有的进攻，他腿如扎根，岿然不动，余下全用手来抵挡，用腰来闪避。
    这么一顿交手，十几个呼吸就过了上百招。
    草窟快退跳步，抽身后退拉开距离。
    她横眉冷对浮生道：“武技都不用，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女人？”
    浮生微微笑着摇头：“不要搞性别对立，我没有瞧不起任何人，我对姐姐你也是很尊重的，只是我有我的方式，我的风格。姐姐你也不能让别人按照你的法子来，不然我直接认输可好？也省得你这天气还出一身汗了。”
    “哼。”
    草窟不严有他，原地一抖身体，只见她全身肤色闪过一阵红，再看时，全身上下，麦色的肌肤上，唯有青筋暴起，浑身似有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清罡体！”
    台底下一众人惊呼。
    “牛磨馆清罡体比其他什么地儿都多，没什么稀奇的，更何况风豹斧还是女儿身成的衣钵弟子，人家有多厉害就别说了，会清罡体不稀奇。”
    草窟开完清罡体，脚下一踏，下个瞬息来到浮生跟前，一腿斧劈，当头落下。
    浮生照旧不疾不徐，举起胳膊抵挡，同时运转内力，以这股外力催动体内丹田力形成，以内力运转丹田力放出，正手直拳打向草窟胸膛。
    “人家开了清罡体，这玉面餮魔没开，还用直拳，太瞧不起人了吧？”
    台底下众人议论纷纷。
    直拳，顾名思义，也是所有人都会的拳。
    用这种拳打开了清罡体的六段圆满实力草窟，浮生确实太胆大妄为了。
    “这小子怎么这么狂？”莱蒿也不禁嘟囔了起来。
    其他八段看向身后的亚青，笑了笑：“你的好徒弟？”
    亚青那叫一个尴尬。
    可所有人都没发现，六段议论纷纷，后面站着的五段四段也议论纷纷，七段里也窃窃私语，只有一众八段皱眉紧盯着。
    “这小子……”云钵旁边的老者意味深长道。
    云钵点点头：“错不了，确实如此。”
    “这小子是人外么，这也太离谱了吧？”
    “若这是一场生死决斗，估计只要他能活下来，就能入七段门槛了。”
    “啧啧……亚青运气怎么这么好，我怎么就碰不上这种好苗子呢？”
    台上草窟步步紧逼，下手越来越重。浮生一次次被打得踉跄，一次次被打倒，甚至一次次被踢飞，毫无任何胜的可能，仿佛一只老猫在玩一只小老鼠，草窟的强大溢于言表。浮生仿佛陪练的沙袋，全然为草窟越发娴熟的状态作铺垫，好似成了垫脚石。此刻就算莱蒿上去，感觉没有预热状态，直接出手也只能五五开。
    可浮生一次次被打后，立刻恢复正形以对。
    纵然被打得凌空翻转倒地，再起来后，依旧全然正形正色以对。
    “这小子怎么这么抗揍？！”别说六段，七段也发觉些许不对劲。
    “好了，停下吧。”云钵抬起手道。
    浮生收回打出的直拳，草窟收回踢出的脚。
    两人再次互相抱拳作揖，然后对台底下众人作揖。
    “是我输了。”浮生道。
    他声音不响，却说得不卑不亢，音很正。
    云钵道：“草窟啊，你技上已经趋近完美，力也到了上限，只是心还需要多磨砺磨砺。心不明则眼不明，眼不明则难看透局势。”他又对浮生道：“你，很好。这势头不错，心法上是谁教的？”
    “读书读的。”浮生道。
    “嗯……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你的路和别人不同，只能自己走。”云钵点头道：“隔日若有空，可来下战帖，我会多挤出几个衣钵弟子来陪你打打不死擂。”
    “多谢前辈。”浮生恭敬作揖一拜。
    拜完，他挺直身体，将脊梁骨稳稳树立，好似胜了昂扬，又好似虽然胜了，但当做是寻常一样的谦虚，镇静。
    云钵稍皱眉头，深以为然点点头。
    如此，武论茶会便散去了。
    众人本以为这最后一场是清罡体对撞，却未想这般无聊，不禁有些失望。
    很多人都在猜测，觉得是玉面餮魔不在乎这种输赢，就怕暴露自己手段，下次对战被人琢磨出破绽，那就不好了。
    众人觉得此言有理。
    “草窟啊，是不是对为师叫停很不满？”马车内，云钵问道。
    草窟一身男装，平静坐着，相貌看起来端庄得有些硬朗，她道：“师父自然有师父的深意，弟子只听吩咐即可。”
    云钵叹道：“你啊，不如浮生。”
    草窟依旧不语。
    云钵继续道：“你以为再打下去就会赢，其实我们一群老家伙都看得出来，再打下去你必输无疑。你以为，他在给你当沙包练状态，可我们都看得出，那是他故意在帮你培养状态。你状态越好，攻击力道越发稳健，节奏越发好，他收益也越大。”
    “这不可能。”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可那小子已经参悟了‘势’。意者，心之用；势者，意之彰。我们起初也觉得这小子有些狂傲了，可你有没有发现，他身上有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你仔细想想他的架势，他的眼神，他的态度，那是狂傲吗？”
    草窟闭目思忖，表情逐渐凝重。
    现在复盘回想才发现，那小子每一招每一式，都没用偏门的，也没用武技，用的都是正面的，就算是躲闪，也是直接转过身来，正面迎对。他的目光，很正，很静，很平，没有丝毫愠怒，也没有丝毫嫉恨，没有像寻常武者被压制时的咬牙切齿。
    他的出拳在一次次挫败后，依旧能够保持最初的正姿态。
    可酒过三巡，都要不胜酒力，打到这种成熟，还是被压着打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形，这足以说明有什么东西在作为骨架支撑着他，保持如此。
    可与其说有什么东西作为骨架支撑，不如说他以此强撑在凝聚骨架。
    这个骨架，就是“势”。
    势，就是内功上品的“神”，所以也称“神势”。
    形势形势，形为势之表，势为形之骨。
    浮生的确在叫停的最后关头，差一点领悟“神势”。
    这激起了他内心的强烈不甘。
    只是他摆正心态，全程挨打就是弱势，就是输了，所以他干脆承认。
    “我原以为那个关头叫停，可以打断他的感悟，没想到却这般巧合，在他开解自己承认输局后，整个人由内发生了本质变化，他的神势已经凝成。在他挺直脊梁骨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算盘还是落空了。与其如此，不如邀请他打不死擂，好掌控他近况。若是可以，也顺带拉拢一下，毕竟这种人才给冬青拳馆，正是浪费。”
    “神势……真么好凝的吗？他现在凝也没什么用吧？”草窟不解道。
    “神势是心意显化，只要心意够坚定，神势便不可破——所谓‘势，不可挡’便是如此。但就如你所说的，神势想要成长太难，这条路虽说已经摸索好了，可能够走上来的却也没几个。这小子既然能够自己摸索出来，那么如何用别人也教不了他。至此，他自己的武论体系也已成雏形。接下来要的便是沉淀了。亚青当年也是天才，可惜身上多了个冬青拳馆这累赘……你若想要悟势，晚上，就来我房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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