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碧海谣

小说:暗夜奏鸣曲  作者:Lolita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暗夜奏鸣曲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smfc/ofsaoko.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
    一
    船行三平州登陆,又经两车马劳顿方至丰都。熙攘繁华的丰都城,每往来无数商旅过客,宝马香车已是平常景象。这,一辆豪华马车悄然驶入朱门大街如似龙的车马群间,一个年轻仆役暂充车夫,有些不熟练地赶马驾车。车内,便是那举闻名的海商杨璕。
    杨家二公子,就在这个迟暖的中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马车在朱门大街西段一座高大的府第前停下。
    仆役一边跳下车,一边欢快地道:“到了,少爷,是这儿吧。”说着就伸手掀开车帘,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在他的扶持下轻快地下了马车,举目望向牌匾,杨府已在目前。
    他微微叹了一下,离家五年,一切依旧,只是儿,也该长大,有所变化了吧?
    原来他此番回乡,不仅是要为父亲庆祝六十大寿,更有一个私目的:带走他心的姑娘。
    须知杨家是丰都有名的富室。杨老爷白手起家,闯商海,拥有匹敌库的财富,创造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商界神话,是丰都景仰敬佩的物。然而他有一癖习:偏美貌少女。这些年他凭借手中资财,娶妻无数。虽然近年来他已逐渐退出商海,但杨府后院中的女却益增多。随着年岁渐长,杨老爷体衰微,早已没了**之,却仍喜欢购买美貌女子,以供目娱。
    如此众多的妻妾自然为他生育了无数儿女。也许是应了他喜女儿之愿,杨老爷有十二女,却只得三个儿子,小儿幼时得病去世,便只余两子。长子杨沐自加冠即随父经商,早已独当一面,继杨老爷为大贾。次子嘛,就是这杨璕公子,拥有一支海商队,和外做生意,名声已超过了父亲,了南海的传奇。
    而他的诸多女儿,更是个个美丽。在这些女儿中,他尤宠杨栖。
    杨栖是杨家的明珠,是整个杨府后院中最夺目的光采。她不仅容貌殊艳,也像所有名门千金一样擅长才艺,琴歌书画无一不通。虽然她很少离开杨府,每只在后院园中弄琴歌,蘸笔作画,但她的芳名早已响彻丰都,乃至传遍京郊,达天听。
    杨老爷极了杨栖,不仅重金聘请名家教她才艺,还把最好的服饰宝玩搜罗给她。甚至因了杨栖,他无心顾及他,以至很长时间杨府都没有再增进新的女子。
    杨栖今年已十八岁,为女儿,她自然不可能终生为父所养。虽然现在还没有过多思虑她的将来,杨璕却有些焦急了。
    杨栖和杨璕是同父异,是杨老爷众多子女中的两个。在这样的家庭里,手足之间是很少有亲可言的。但他们却不同。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早已暗中结下了不为世所理解的缘。是的,杨璕俊勇潇洒,年少有为,自幼眼光独到而又行事利落——和杨栖青梅竹马。他如今已二十二岁,向来怀有大志,不愿白白继承父亲产业,于是十七岁离家,独自闯,和杨栖约好,待拼得一番事业,定要回来接她。到时候二离开丰都,迹天涯,四海为家。正也无知晓他们的世,正好做对神仙眷侣。
    这五年他凭借自己超常的商业眼光和手腕,不仅积累了大笔财富,而且在一次生意中巧结高,继下其在南海岛屿一。杨璕将它命名为“栖仙岛”,其修建豪华宫室,遍植奇花异草,罗列珍奇古玩,竟比王家宫苑更加奢华美观,宛如仙地。他一直想着把杨栖接到岛,二共享富贵荣华,同尽世外之欢。
    如今,他回来了。
    栖……也由明丽幼女,长倾红颜了吧?,我已兑现我的承诺把最好的东西为你握到手,你也盼着这一天么?我们的幸福……就要到来。
    二
    杨府的后院,竟是个阆院仙宫。但见廊庑相连,房屋别致精巧,又有藤萝绿树相互掩映,各繁花开放簇,小桥精致,假山秀立,丽池漾,一花一木,一草一石,在这灿灿光的洒照下都显得明亮夺目。
    这合该就是个女儿们居住的地方。乍一站在院门就隐约地闻到巧若银铃的笑声,轻柔的风送来花香,好不令沉醉。二公子远行归来,杨老爷大喜,排下宴席给儿子接风,传各房的夫小同庆。虽然杨栖托病未至,大家仍旧高兴地说笑叙旧,杨璕命仆阿惭拿出物,包袱一解开,众女眷纷纷惊呼。饶是生在富贵乡里,她们也没见过这般宝贝:大如海碗的贝壳、雕得栩栩如生的金鲤、光芒闪烁的星形明珠……三小杨脆玉捧起一支鲜红的柳珊瑚,惊诧得合不拢,赞不绝。杨璕笑道:“三喜欢,就拿去装点房间吧。”“这般珍物,二哥花费不菲吧?”杨脆玉有些过意不去。
    “这个么,是他在海底拾的。”杨璕折扇一点,侍立一旁的阿惭羞涩地笑了笑。
    “别看他笨笨脑的,可通晓各条路,我海生意可离不开他呢。”杨璕又说。
    杨脆玉受宠若惊地收下了,余各有物,均很高兴,其间言语,不消多记。
    宴后,杨老爷请杨璕书房说话,阿惭奉命先去看望杨栖。
    绣楼香闺,陈设精致,异香扑鼻,阿惭在门举足莫定。直到杨栖发现了他,说声“进来吧”,他才敢入。杨栖在几案旁坐着,问了杨璕的好,又道:“给我讲讲海的事儿吧。”
    “哎。”阿惭站在一旁,殷殷地说了开来,原本拘谨的少年一提起风海,立即心神振奋,后来见杨栖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声音渐低,讷讷不知所措。恰杨璕来了,将他赶了出去。
    四月五,杨老爷大寿。一早,杨府门前便有无数华车高马拥来,都是丰都及周围各城的有名富商,他们鲜衣美服,无不带随从若干,贺珍贵。
    杨璕从容地应对着一切。大宴已启,这个俊逸又能干的儿子为杨老爷争得不少荣光,杨老爷酣饮一杯,兴到极至,大声吩咐杨璕:“把你四来,让她在客们面前弹筝献歌!”
    有久慕杨家小之名的客,大声好。
    杨璕怔了一下,那个美得出尘的娇柔女子恍在目前,终于点了点。
    走出厅堂,见侍从阿惭还在门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被往来家丁淹没,看到他,便立刻迎来。杨璕嫌他碍事,便嘱咐道:“你可去后院玩耍,只记住别冲撞了诸位夫小。”
    “是的,少爷。”阿惭忙应道,目送他离开后,自己才慢慢走动。
    花香蝶舞,较之喧哗的前厅,后院是相对宁静的的。任凭各路客商在前院喝酒欢闹,杨府女眷们却如往常一样三五群地聚在小亭子里品茶谈笑。阿惭刻意避开,沿着一条廊子走过,一转弯又到了一风景别致的地方,不闻了语,他心里稍稍放松了,脚步也缓慢下来。这里看来是迹罕至之,密密的草,几丛花盛开着,大花朵繁茂得不住抖落,一个破旧的小亭子孤立着。右边是一道高墙,是院墙了么?贴墙并植着两棵垂柳,微风一吹,柳条摆开,竟露出一个月亮门来。
    阿惭穿过柳树走进去,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是一片柳林。
    灿灿光,柔柔微风,使得新绿的柳叶像翻卷的细,一派清新而又宁静。阿惭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女子半坐在地。背贴柳树,安详地睡着。
    她的脸,是苍白的,近乎透明,偏偏又生了一黑发。她穿着一件湛蓝的长衫,面有大朵的白花,好像是天空中的云朵,好像是大海中白的帆船。
    柳枝依依地拂过她的面庞,她静静地合着目,阿惭看得心中一动。
    似乎是有了某种感应,那女子霍然睁开眼睛,和他凝望的目光对。阿惭蓦地醒悟过来,歉意地笑着,张结,手足无措,满脸尴尬,可又忍不住盯着她睢。
    杨欠微微地笑了,和煦地望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麻衣少年,看他毫无心机的眸子里坦然的笑意,带着善意的暖。
    “你、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阿惭忽然问,语声甚是关切,像询问久别的故。
    “你是谁?”杨欠一翻眼睛,无声无息间已移至他前。
    “我……阿惭。是跟二少爷回来的。”
    “噢。”杨欠应着,已明白了他的份,“我是杨欠。”
    “是二小么?”阿惭忙拱手问安。原来他是杨府千金,突然之间,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连眼前这,也觉得遥远了不少。
    这是杨欠第一次见到阿惭,还是一个稚嫩羞涩的少年仆役;阿惭第一次见到杨欠,一个寂寞的深闺小。
    杨璕因为要和杨栖相伴玩耍,便支开阿惭,由他在府里四闲逛,倒正遂了他意,去柳林同杨欠聊天说话。这一,杨璕命阿惭备好车马,要同杨栖到郊外赏。
    杨栖穿着轻柔的白装,不施粉黛,是如此绝丽出尘。看着杨璕呵护下她娇羞的浅笑,阿惭也不舒心笑了。少爷啊,也只有俊勇潇洒如你,才能给这样的儿幸福吧?目送车子远去,他才慢慢回府,信步踱到柳林。
    “你来了。”刚一露,便听到招呼的声音,还是那个地方,面苍白的杨欠半倚着柳树,穿着那件像天空又能像海洋的衣服,冲他微微笑着。
    “二小。”阿惭走过去,在她面前站着,“您很喜欢这里吗?”
    “是啊。”杨欠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这少年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像是凉的山间寂寞流淌的小溪,终于遇到光,一直暖到心里。
    她垂下眼,又说:“再者,我也没有别可去。”
    “光正好,小该去踏青的。”
    虽然只是一个年轻的仆役,阿惭毕竟是经历过海风霜的。他第一眼看到她,便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他看得出她幽静的眼睛背后的力量,是常年闷在这美丽却缺乏生机的院中才让她如此苍白病弱的吧?
    这样的女子,是会在风的洗中变得强健坚韧的。
    是的,他能够欣赏她。她有着清秀利落的五官,若是再添几分沧桑,会更显美丽。
    杨欠却没有再说话。她有些累了,微合着目,黑发半掩住脸颊,那么沉静。
    看着她单薄的子,阿惭忽然有了勇,解下套在外面的衣,轻轻为她盖,离开了。
    杨欠已入睡了。她常常在柳林里一坐就是一天,不知不觉地睡着,那些不休的想念幻化梦境,在睡眠时分清晰地抵达脑海。
    她时常想起那些已经离开了杨家的。
    亲……记忆里已模糊了面容的女子,是父亲偶然的一个消遣,却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在繁华和喧吵中呼吸孤独。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拒绝了和其他一样在这种生活中沉沦,而选择彻底决绝地离开。只留下一个瘦弱的女孩,她是笃信她的女儿能茁壮长么?
    杨散。杨家长女,她们的大,一个有些疯癫的女子,被父亲许配给当朝宰相之子,在婚前夕剪断满秀发,离家出走,自此不知所踪。
    杨骆紫。最沉默顺的七,代替杨散嫁入相府,却在房之时吞下毒,致使喉咙生哑,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
    这些曾和杨欠息息相关的女子,都在生命某一个时刻选择用自虐的方式来报复这残酷而又令她们无能为力的命运和世。
    这么些年,这些事不为外所知。
    而在家眼中。它们也不过是平常生活中的一幕意外。他们转瞬即忘。
    只有杨欠察着一切。
    只有她的眼睛看透了她们的内心和灵魂。
    她们常常出现在她的睡眠里,像无声的惑,仿佛要将她带到她们的世界里。
    但她不要那样的生。
    那只是一时之勇而已——她不要将自己毁灭,她潜意识里还期盼着什么。
    可是,她又一次看到杨骆紫的眼睛,站在黑的梦里,那样浓郁的忧愁山一样朝她压来,紧紧抿起的唇像一柄红弯刀。
    不要……杨欠双手地挥动,似乎是想将那个沉默的女子赶走,恍然间她抓住一只手,细腻凉润,却镇定有力。
    杨欠睁开眼睛,已是黄昏,暮浮动,一个年轻女子握住她的手沉稳地站在那儿。白劲装,黑长发四散飞扬,俊秀的眉眼英逼,腰间系着一柄剑。
    “师。”杨欠勉强露出笑意。
    这女子就是京郊传说中的第一女剑客——韦如声。
    “你又做梦了。”韦如声有些无奈。
    杨欠点点:“我总觉得我对不起……”
    “不,你没有亏欠任何。”韦如声果断地截住她的话,“欠,你是无罪的,别折磨自己。”
    “可是,如果不是我任,七也不会被迫出嫁,她也就不会……我没有想到父亲那么不近,更没想到七会如此倔傲……”杨欠低声说,杨散走后,按理说该轮到她代嫁,可是她当着父亲和相府家臣的面把刀架到自己手腕,为了和权贵结亲又不失体面,杨老爷选择了最乖顺的杨骆紫。
    “我会受到报应的吧,师。”杨欠喃喃着。
    “是的,就像骆紫会得到补偿一样。你父亲彻底放弃你了,你已经付出了代价,不是吗?别再为这样的事伤神了。”
    杨欠微微笑了:“师,这些天你做了什么呀?”
    “嗯。跟着朋友去了一趟达山。”
    “唔。”被她的话触动了内心,杨欠的眼神变得虚无惆怅,达山,那个遥远的地方,埋葬着她英年早逝的师父。
    那个乖戾、执拗,世眼中疯子一般的女,却是最早点燃她生命的希望,教会她飞翔的。
    “你快些回房吧。”韦如声不愿她过深地陷入这种忧伤绪,说道,“改得闲了,我带你去郊外散心。”
    “师,我二哥回来了。”杨欠低声说。
    “嗯。今我见他了,和杨栖在一起……”韦如声还想说什么,却打住了。
    “他……带来了一个。”
    “哦?”韦如声看到她披盖的式衫子,有所会意。她握住杨欠的手,宽慰又焦虑地笑了一下。
    三
    杨欠仍旧在她的柳林之中。这里安静隐蔽,与世无争。她懒洋洋地靠在树,又陷入了沉思。她想到师,韦如声,她是多么勇敢洒脱的女子,生于京郊富家,是家中幺女,父亲曾是京郊名声显赫的文官之首,她本来可以在父的娇宠中度过安逸风顺的一生,她却选择离家出去,追求那自由却清苦的游侠生活。
    这样的女子,听从内心的召唤,敢于抗世俗,不为外物所拘。而自己呢?杨欠仰面望天,蓝天如此悠远,白云如此安详,她忽然也有了远走高飞的冲动。于是她施展轻功向天际飞去,在半空中翩翩御风,宛如轻鸟,俯瞰脚下这片她自幼玩耍的柳林,忽然看到那个白影子,便敛衣向地而落。
    “啊,二小,你怎么了?”刚一入门便见一女子从天而降,缓缓落地,阿惭认出了那是杨欠。
    “我在飞。”杨欠说,俏皮地笑着。他们并肩走入林中,默契地坐到一棵柳树下面。
    杨欠捡起衣服递给阿惭,笑着说他:“你倒悠闲,不跟在我二哥边,自己跑着玩。”
    “我……”阿惭有些难堪,“少爷整和四小在一块儿,用不着我。”
    “噢,公子佳,游山玩,倒真是令羡慕呢。”杨欠有些幽怨地说,无精打采地望向遥远的某。她是知道杨栖心事的,同为杨府女儿,看到那样的一生的幸福已翩然而至,难免要眼馋的吧。
    “是啊,多么令羡慕。”阿惭也不自地接说道,“少爷真幸福。”
    “幸福……是什么?”杨欠忍不住问,想知道这个的内心里究竟装着什么。
    “就是能带着喜欢的离开,”仿佛没有觉察到杨欠的心事,阿惭继续笑着说,“四小等了少爷五年呢,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他是真心替他的少爷感到高兴。
    五年……
    她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在等待呢?
    等待一个,对她说一句话。
    阿惭,你能对我说吗?
    杨欠定定地看着这个少年,他脸是什么表啊,她几乎要痛哭了,然而最后她只是勉强笑了一下,垂下了。
    “小,刚才,你在飞么?就像海鸟一样。”
    那是多么自由的姿势。
    可惜这里的天空太小了。
    “海鸟?”
    “嗯。海面的飞鸟。”
    说到大海,就像说到他的家,少年容光焕发,眸子清亮,仿佛又回到了广阔的南海。
    “大海……很美。”他说。
    “我向往海。”
    蔚蓝的、乌黑的、宁静的、涛汹涌的、海商、海盗、海传奇……他不能做什么,只有把他所熟知的与海有关的一切讲给她听。
    她仿佛看到,那个海面自由坚韧的少年,充满了勇和斗志。
    他不是仆役,他是海的主。
    阿惭,这才是你吧?
    可是,你为什么要甘居下呢?
    你为什么……不能说出那一句话呢?
    阿惭从衣服里拿出一只锦囊来,掏出一个龙眼大的珠子。
    散发着幽幽的淡蓝光泽,美丽动。
    “明珠。是海底的鱼送给我的。”阿惭说。
    “海里……有鱼么?”
    只有在师父的故事里才有吧?
    “有的,我见过。那一次,风很大,一只幼小的鱼姑娘受了伤,躲避着一群海盗的猎捕,我救了她,她用明珠答谢我。”
    “我也只见过那么一次。海的商客闲暇的时候都喜欢说与鱼有关的故事,据说他们掌管着海底的宝。商们梦想着找到海底神府,便再也不用在风里来去。谁都知道这不现实。鱼……只是传说。”
    阿惭把玩着那颗珠子,它淡蓝的光泽是如此美丽婉。许久,他鼓起勇将它递给杨欠,却依旧垂着不敢看她:“送给小吧。阿惭没有别的东西……这是阿惭最珍贵的东西了。望小别嫌弃。”
    清浅的眼眸漾起离的光,杨欠缓缓伸手接过了它,她的手孱弱,却透着一丝红润。
    “真好看。”她喃喃地说,眼睛盯着托在手心的那颗珠子,仿佛有大海的息迎面扑来。
    “比紫玥珠还好看。”
    “紫玥珠?那是什么东西?”阿惭问,从来没有迈出过深闺的小,有着怎样的过去呢?她的心里,又着什么?
    “是我的七骆紫。她是一个哑巴,很孤独的女子,九天之的女仙怜悯她,以紫玥珠相赠,据说可以辟邪、防,可以陪伴走过漫长光而不觉孤寂。”
    杨欠一笑,又说:“七嫁入了相府。是那年省亲时她拿给我看的。她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我们从前在一起玩耍过。”
    “这颗明珠小就收下吧。有个物件常随侧是件好事。我们出海的,个个都有护符。”阿惭又说了一遍,这敏感的海少年觉察出她语声中的苍凉和寂寞,却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嗯。”杨欠应着,攥起了那颗珠子,感受着从它面传递的清凉,苍白透明的面孔泛过一丝红晕,又是一笑,“你别多……什么小……你我的名字就好,欠。”
    欠。只有师父和师这样称呼她,这世间仅有的理解她、在意她的两个,已有一个,随风而逝、长眠地下。
    他们相数,只是谈着彼此的一些奇特经历,偶尔说一些心中憎,却从未触及过份、地位等问题。阿惭从未觉得自己配不她,只是想到自己只是杨璕的仆从,总归要跟随他回南海,心中一黯,再无言语。
    他们静静地在风吹柳抚中度过了这个下午,落时分,斜照进,给这片柳林踱一层奇特的光彩,阿惭有些坐不住了:“小……你不回去吗?当心着凉了。”
    他低着,嗫嚅着说:“阿惭要去看少爷了。”
    杨欠微微一笑:“晚饭的时候会有来我。”
    阿惭起告退。
    “这个少年,倒有点说不来的魅力。”目送着那个白影消失,一手提剑的韦如声悄无声息地从柳林深走了出来。
    “师,你来了。”一丝讶异划过眼底,瞬即又恢复平静,恍如彻悟。
    “我也想见见他,是不是你能托一生的。”韦如声直直地看着师,“喜欢他,就告诉他吧。”
    她抬看了看清朗的月亮,“明天一早在这儿等着,我带你去郊外玩。”
    一阵晚风撩起,韦如声在风中衣袂翻飞,离开了。
    杨欠将幽蓝的明珠抵至额际,笑如泉一样从眼眸深涌出……他把最心的东西送给了自己,她又能给他什么呢?
    二十岁了,竟没有一样东西,是她寄寓了感的。纵然是坐拥绫罗珍奇的富家小,珠宝服饰于她,也只是“物”而已。
    就只有这片柳林了吧,在此度过了漫长寂寞的少女时代,又见证着他们暖下偶然又充满机缘的相遇,和她内心的青涩恋。
    她闭眼睛,仿佛融入了柳林。
    四
    光洗着青山,大路平坦开阔。两骑并行,马女子年轻矫健。杨欠穿着浅蓝的衫子,外面披了件式衣。
    “怎么样?”韦如声被风吹得长发直脸颊,她含着笑,“你就该多出来走走,整懒洋洋的,子会强健才怪呢。”
    “师,我真羡慕你。”杨欠认真的说。
    “跟我走吧。”韦如声拂开缠眼的发丝,“现在就走,我们两个,再不回杨府。欠,你准备好了吗?”
    带杨欠走,一直是韦如声的心愿。她深深地知道在杨府杨欠根本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况且,在那个家里,也着实没有什么是让杨欠眷恋的。
    但杨欠一直下不了决心,或许在她的内心里是害怕自己为师的累赘吧?喜欢师的自由洒脱,又怎么会忍心给她增添负担呢?所以她宁愿躲在那片静谧的,只属于她一个的柳林里,看子一天天过去。
    她答应了师要跟她走,是因为她不想一生都在巨大的杨府里老掉或被草草打发。她不着边际的思绪漫游里,也会考虑着未来。可是,一个少年突然闯入了柳林,闯入了她的生命,让她原来的一些计划被打。他们很贴心,虽然他没有表示过什么,她的心里却隐隐生起另一种望。
    她看着的衫子,角不由地绽开一抹笑。
    韦如声有所会意,眼睛却是望着前面的天空,轻轻打马,“我们到那边草地去吧。”
    如茵的绿草生机勃勃,她们随便找了棵树拴马,开始在草地跑起来。
    杨欠张开双臂,追逐着风而去。
    韦如声在后面微笑地看着她。
    杨欠采着一种淡黄的鲜花来到一条曲折的小径,忽然听到轻快的马蹄声,抬眼望去,一个蓝衣公子纵马驰来,到她面前,勒住马,满面含笑:“二,好久不见了。”
    钱杉遥,京郊宰相钱裕之子,杨骆紫的夫君。
    “你、你怎么来了?”杨欠有些尴尬,不由地移开目光。
    “我来丰都办件事,”钱杉遥却是坦然而磊落的,“可能没有时间去府拜望,代我向岳父大问好吧。”
    “好。七……还好吧?”
    “阿紫本想一同来的,不料偶感风寒,我便让她留在家里了。”说到妻子,钱杉遥露出幸福的神,“二,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我先走了。”
    他无暇客套,打马而去。
    杨欠无心采花,信步在草丛树间兜兜转转,不料又看到钱杉遥的骏马,拴在一棵树,打着响鼻。远远地望去,钱杉遥正和一个青衣子面对面站着,似乎在争吵。她凑过去,就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恳求你,放过北四城好吗?”钱杉遥大声说,“你控制了几乎整个南海,赚得钱还少吗?”
    对面那冷冷一笑:“你真是天真而鲁莽,钱公子,该让令尊或者令姑父来跟我谈的。你回去吧。”
    杨欠悚然一惊,这是杨璕的声音。
    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钱杉遥劝说不了,离开,杨璕漠然地看着他打马远去,精明的眼中游动着一丝讥讽的冷光。
    他的眼睛转过来,落到杨欠的这片草丛中来。杨欠背脊生寒,不知自己有无露,更忘记动弹。
    韦如声的长袍悄然将她覆盖。
    “我们走吧。”她低声说。
    “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我们京郊的财政收入很大一部分是来自海商贸。可惜朝廷对海洋的控制并不强,海商财力雄厚,肆意妄为,竟与官府争斗,导致这几年来库空虚。近,海商的势力竟已伸展到北方四个大的沿海城市。北四城一旦被他们控制,后果不堪设想。龙颜大怒,责令相关大臣定要保住北四城为朝廷所掌控。而现任海贸监官正是由钱裕举荐的其夫陆云。”韦如声道,“可惜一个钱杉遥,真是个幼稚的世家公子。他不懂得,在利益面前,是没有同心可言的。”
    “那京郊岂不是要……”
    “还有我,”韦如声说,淡淡一笑,“我并不忠君,但是,京郊一,定然为邻所趁,我们的百姓就会遭受欺侮。那不是我想看到的。必要的时候,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些利熏心的商。”
    韦如声是游侠,不从属于任何一个组织或门派,她却一直关注着计民生,好几次孤与邪恶的势力较量。
    想到这次她的敌是自己的亲,杨欠心中矛盾。“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韦如声不愿多言,遂说。
    五
    回丰都已半月光景,常忙于应酬各地商友,敷衍家中父姨,内心又挂念海生意,杨璕颇是烦躁。杨栖虽去意已决,想起要离别故园亲,可能终不再回来,难免伤感不舍,故归期迟迟未定。杨璕只命阿惭备好车马行李,以便随时出发,自己私下百般劝导杨栖。
    阿惭几未见杨欠,却总想着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和那双充满慕的眼睛。
    偌大的府中,他们的往也无知道。
    杨璕除应付各路商,就专心陪伴杨栖,才不理会这个仆从的心思,只当他是一个笨拙简单的普通手下。
    但已在他们心中萌芽。
    这样平静,就如无光顾的荒原,两颗草破土而出,互相遥望。
    终究是要随着少爷回南海的,就要这样分别了么?不忍,然而,他又能做什么?
    多么羡慕少爷,能够带着心的女子远走天涯,在碧蓝的大海中为她占领一个岛屿,建筑一座宫殿,用的能力,全女梦想的神话。
    十五岁时被仅比自己年长两岁的杨璕少爷收留,五年忠心侍奉追随,和所有一样仰望这个传奇的海商,并私心里祈愿他能早接回心,阿惭从未想过自己会心生羡慕。
    他不能给她什么,但是,阿惭想,欠也不稀罕直么宫殿珍宝吧,她只是想要一方天空。
    他永远记得她在柳林里那短暂的飞翔,那是多么自由的姿。
    他不能给予她天空。
    这个时候阿惭还不知道,他也不必给予。他只要为她打开那囚她的笼门,她就能自由飞翔,自己寻找天空。
    这杨璕替杨沐出门陪去看一批货品,嘱咐阿惭送几卷重金购求的外名画给杨栖。
    杨栖不在绣楼里,阿惭四打听,一个侍女告诉他二小病了,四小前去探望。
    杨欠偶感风寒,几没露面,杨栖想起她来,也是有来道别的意味。看到杨欠躺在,面白弱,心中同。说了几句客套话,杨欠忽道:“你们快要走了吧?”早年她们在一起玩耍时,杨栖对二说过她的心事,这些年也从未隐瞒自己与杨璕的约定。
    杨栖点点。
    杨欠一声长叹,望着屋顶,满脸忧愁。
    杨栖知她在这个家里过的也不快活,遂道:“,咱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家。”
    杨欠心中一动。她又何尝到不想呢?但是她要以什么样的份随行?与杨璕虽有兄之名,却生疏得很,纵然杨璕肯看在杨栖的面子收留她,她也不愿寄篱下,靠荫庇。
    杨栖说了些劝慰的话便离去了,到底她们不厚,她也不了解杨欠内心的盼。
    阿惭瞧见杨栖从一间房里走出来,便等在她回绣楼的路,送了画,他心中有事,又踱朱廊。在那扇门前徘徊许久,鼓不起勇。
    吱呀一声,房门霍地拉开,一个淡黄衣衫的披发女子走了出来。
    “欠?”他惊喜而自然地了出来。
    杨欠微笑,她方才修饰了一番。长发披散,明显梳理过,衣衫整洁而得体,面依旧苍白却多了活力,不似平那般懒洋洋的。
    “进来吧。”
    迟疑了一下,瞧四周无,阿惭跟她进了房。
    房屋宽敞整洁,家具华丽大,却不显奢侈,而带了几分清冷,一扇素白的屏风平添了些许孤怅。
    阿惭有些局促不安地在凳子坐下,看着脚下光滑的地板:“这几都没见,我去柳林的时候,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女子和你说话,平府里也没见过她……是你朋友?”
    “是我师,”杨欠微笑,把玩着桌一只玉杯,“是我小时候……好几年前,也是一个在柳林里玩,趴在墙,见到了师父和师。”
    柳林尽有一道墙,墙外就是郊,杂草丛生,鲜有至。
    “师父是游侠,当时她受伤了,还带着尚稚嫩的师,我匆匆跳回府里拿了些,也不晓得管不管用,隔墙扔了过去。
    “后来她们逾墙来答谢,师父说与我有缘,便收我为徒,我根骨不好,不适合习武,又实在羡慕她们来去自如的手,师父便只教我轻功。”
    “啊!就是那天你在柳林飞么?”阿惭了起来,“我们海也有许多异,有的能在海面行走呢!”
    杨欠一笑,顿了顿,又说,“可惜师父英年早逝……不过,我师是真正勇敢的女子。师游方天下,偶尔会来看我。”
    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像是一卷画,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比起他风无定的海传奇经历,她的生活就如一条小河,平淡无。
    大海……他的,她梦想的,他们能一同抵达吗?
    为什么他只是一个仆役呢?为什么他没有勇说出那一句话呢?
    “我们……”他垂,绞着手,“快要回去了呢……”
    她点点,眼睛晶亮,她知道。
    晚间,杨欠辗转侧,终于烦躁地坐起来,呆了半晌,披衣走了出去。
    冷月高挂,凄寒,杨欠信步来到杨栖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忽听里面传来说话声。
    “你没有见过大海,大海比京湖美多了……以后你就住在海边,我们现在走也可以!只要你一句话!”
    是杨璕。
    这子的声音柔又强势,悉心呵护中带着睥睨天下的狂横和对万物的不屑一顾,让捉摸不清他的格。
    里面杨栖不知又说了句什么,只听杨璕道:“茫茫南海,任是谁也找不到我们的。”
    “从此再也没有知道你曾是谁,你将永远是栖仙岛的女主。”
    杨欠叹息一声,下苍白的面孔浮出一丝苦笑,转走,却不料四枚银针破窗而出,直刺周要,伴随着杨璕那一声喝问:“什么?”
    杨欠没有答话,撑住疼痛想也不想直从绣楼掠下,足下加力,向府外飞去。
    杨璕怀绝技,所发的银针淬有剧毒,更是致命暗器。真力渐渐消散,风扑面打来,杨欠却一刻不敢停,飞翔在黑中的丰都城空……找到师落脚的客栈……或许师能救她。
    她没有去想为什么在自己家中杨璕一出手还是那么致命的凶器,却不知正是这四枚银针使她得以逃脱几后里那场对杨家灭绝的洗劫。
    那场后来轰动丰都的杨家灭门惨案杨璕也没有亲历,因为那时他已带着杨栖踏了回南海的路途——似乎无限留恋的仆役阿惭终究无可奈何地驾车往南行去。
    收到这个消息,已是在栖仙岛,他不动声地封锁了,看着心女子明媚的笑靥,冷漠的海商心底而有一丝隐秘的愉悦——终于都消失了,丰都再没有我们生活过的痕迹。从此,只有大海的仙岛传奇……
    许多天以后阿惭在少爷的书房里无意间翻到那页文书,忽然觉得心不再跳动。风不再吹,大海干涸了。
    欠……再也没有机会,等自己回去,听他讲新的传奇经历。
    那张苍白透明的脸孔,那袭像天空又像大海的衣衫,还有那片光下的青翠柳林……都,染了?
    杨欠并未在那场残忍的灭门惨案中遇难,却亲眼目睹了那腥的场面。那晚中了杨璕的银针后,她一刻不停地奔到韦如声落脚的客栈,赶到时已昏倒地,韦如声为她运功逼毒,方保住命。以后几,杨欠便翻墙而出,去客栈接受师的拔毒疗伤,黎明之前赶回府。
    那天,她还未到家,便发觉有异。
    站在墙,腥味扑鼻而来,原本安静的杨府,喊杀声骇魄惊魂。下她摸不清状,只看到染的大刀砍断一个又一个生命。
    冷月之下,淌满的小湖,像邪魔的,令心寒。
    毒素尚未退尽的她,在高墙摇摇坠,一个手持大刀的恶汉刚刚砍杀了一个,霍然回,看到站在墙的她,便提刀追来。
    再一次地逃命,杨欠不知还可以去哪里。已将方给她独自远游离去的师再也无法相助,然而后那紧追不舍。
    好高的轻功,仿佛一只黑翼巨鸟,掠过天空。
    杨欠提力奔走在丰都城空,闻到浓浓的腥,感受着后传来的死亡的息。眼前替出现着师和阿惭的脸。晚高空冰凉的风灌满她的衣袖,她听到自己浓重的喘息,感觉到肌肤冰凉,肢体已渐麻木。
    大刀霍地砍来,杨欠闪避开,运足真力像前奔去!
    她不敢回,她不知道背后是什么,前方又有什么可以收留她。
    恍然间,她看到了大海。
    月光下,大海光粼粼,如梦如幻。
    那是真的海——丰都是临海之城,这是丰都的海湾,据说,这里的海一路南流,最后汇入南海。
    她真想纵跳下去,却又万般不舍。刹那间迟疑,她霍然回,看到那个步步逼近的大汉。
    他腰间挂着一只描绘了骷髅的酒葫芦——那是南海海盗的标志。
    杨欠忽然扬起:“带我去海吧!”
    大汉愕住了。
    次,杨府的大门被打开,浓重的腥味钻出,弥漫了整条朱门大街。
    正在邻城的韦如声闻讯赶到,震惊地看到:满地的泊和破碎的肢体,小桥被砍断,池被染红,花草树石,无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污!
    京郊的女剑客面苍白,以剑拄地,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她没有找到杨欠的尸体,心中却已然有了数。
    杨家无一幸存,这曾经叱咤一时,富可敌的家族,从此湮没。
    韦如声雇请手清扫杨府,将那些尸一一收敛,葬入黄土。
    然后,她为唯一的师,立了衣冠冢——在她房间里找到的,那件像天空又像大海的衣服,她与阿惭次相见时穿着在的。
    然后,将它们埋入了柳林。
    偌大杨府,也只有那片柳林是完好如的吧?末,一条柳林青碧如洗。
    欠,对不起,这一生,师都没能带你走出丰都,如果有来生,愿你生长在海边,做一名豪爽健壮的渔家女子,面朝大海,盼望渔郎归来。
    可是,究竟是什么,会用这样狠绝的手段对会一个本分的商家庭呢?韦如声想起杨璕,那位公子却在灭门惨案的前一天带着心的女子回南海了。
    杨家被灭的事他当然很快就知道了,但他只是冷笑一声,不动声地将这个消息封锁了。
    从此之后,杨栖杨璕,和丰都,和所谓杨家再无瓜葛。
    蓝天之下,大海之前,他郑重宣布。
    心的姑娘已在边,其他对他没有意义。他和杨栖的生,早在多年前双双亡故。又有谁真正关心过他们呢?父亲耽于自我享乐,何曾考虑过儿子的感受?对杨栖的宠,也不过是因为她的美貌吧?
    年轻的海商已和过去做了了断,非但不恨,而暗中感谢那群海盗。
    是的,他知道那洗劫杨家的正是一群令海商闻风丧胆的凶狠海盗。
    杨璕纵横南海,商界驰骋,唯利是图,又手段狠绝,自然结下了不少仇家。有打探到了他的家底,不惜引来海盗屠门报复。
    亲用鲜和生命偿还了他的债,他和他的白衣公主,在大海的岛屿恩幸福。
    许多天以后,阿惭在为杨璕少爷整理书案的时候,无意间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翻出了那张文书。
    杨栖从来不进书房,杨璕也无意毁那个意味着无数条生命的东西。它了一支箭,直刺阿惭心底。
    碧蓝的天,飘浮的云朵,光离合的大海,清爽的风,白帆船,贴着海面飞过的鸟……从他脑中一一浮过。
    最终,定格在那片柳林中。
    那中午,那个面苍白的女子,就是那样,自自然然地地坐在柳树下,用那双清浅有力的的眸子,同他的一生打了招呼。
    直到此刻,他才敢于面对自己心中的感!
    极其不舍的,他离开了她。心知少爷再不会回来,他心中却有隐约的打算和期望。
    他回到他的海,经历着风和浮云变幻,他总想,有一天,他可以回到那片柳林。向她讲述他的新经历,或许,他可以带她一起抵达。
    然而,那一端的等待之门,却永远对他闭合了。
    欠……
    泪滴在文书,少年指节发白,连杨璕进来都没有察觉。
    “怎么了?”看到仆役一脸泪,他有些不悦,蹙眉问。
    然后,他看到了阿惭手中那页纸,脸沉了下来。
    薄纸被抖落在地,没有疯狂,阿惭缓缓卷起袖子,左手手臂,一个刀刻的字:欠。
    曾暖他心灵的名字。
    “哼!”杨璕坐回书案后,重生一桌子,喝问,“谁欠你?我还是杨家?”
    “少爷……”满脸泪的阿惭抬看向书案后奇伟的公子,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杨璕的眼神,凌厉而冷漠。对着满纸腥,无动于衷。
    阿惭忽然抹干眼泪,深吸一,揽衣向外奔去!
    “拦住他!”杨璕喝令守卫,从没有能在他面前这样无放肆。
    两柄利刃拦住了路,然而阿惭不管不顾地冲开,一直跑到海边。
    海冲击着仙岛。
    后,又有守卫追来。
    年轻的仆役面对湛蓝大海,也纵一跃,留下几名栖仙岛的守卫,一脸愕然。
    六
    是深海中的鱼救了他。数年之后,已由懵懂少年长风霜子的阿惭再次见到那鱼尾的美丽生物,恍然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能够投海而死的,都是勇士呢。”娇俏的小鱼吃吃笑着,“可是,为什么要死呢?你们在陆地,被光照耀,被柔风抚摸,生命多么美好。”
    可是已不在。已死亡。
    在深海的一隅,阿惭吃惊地看到一艘保存完好的楠木沉船。
    “这是一个子的船,他在飓风中丧失了命,他的船却没入底,挡住了我们的路。海勇士,你能驾驶它么?你能驾驶它重回海面么?”
    看着那巨大的船,阿惭原本涣散无力的眼神忽然聚拢起来。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慢慢沉淀。
    秋,炎夏的余仍旧留在天地间。风吹过,也有树叶洒落街道。白衣子打马向北。
    他再一次来到丰都。杨家的神话已结束,又有新的传奇在演。朱门大街繁华依旧,西段一座府第前却异常冷清。
    乌漆金钉的大门紧紧封闭,富贵威武不再,如一个
    他推开门,穿过凌寂静的前厅,就到了曾经宛如仙境的后院。
    显然是经过清扫的,然而地斑斑迹,依旧诉说着那个晚的恐怖凄惶。花朵凋零,草木枯萎,干了半池的小塘异味散发……死寂,死寂,不闻花香鸟语,只有风偶尔叹息。
    推开那扇房门,家具似乎退了一层光,不再那么明亮,房间凄冷依旧,屏风素白依旧。
    然后他去了那片柳林。
    门的两株柳树已被拦腰砍断,剩下一半桩子,圆圆的切面,一圈圈的年轮停止增长。柳树静静地站在里面,柳叶发黄,秋的风掀起,再也不见那个曾坐在柳树下,微笑着仰望天空的女孩。
    再往里走,就看到了那座坟。
    小小的,孤零零的。坟前立着一块木碑:师杨欠之墓。
    他停住脚步,伸出手去。
    欠……
    明知来此见到的会是这种场面,我还是要回来看一眼,你已不在。
    懊悔和勇手刹那间充满他的心,他哭倒在坟前,却忽然觉得肌涨,浑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这么多的力量,可以用来做什么?
    就算他走到天涯海角,再也没有可以牵手相伴;纵然他历经传奇,也没有愿意聆听。
    大海……柳树……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恍然间,他听到一声叹息,怔怔地抬起,看到柳林深走出一个白衣女子。
    长发飞扬,眉眼桀骜间透着淡淡的抑郁和怜惜,腰悬古剑,如此熟悉的影,那是——
    “你来了。”
    女子开的那一刹,阿惭地想起她的份。是欠的师,韦如声。
    “我在此等候,我想你总会来看一眼的。”她淡淡一笑,扫去了大半剑一样冷锐的质,整个显得亲和了不少。
    “我刚刚知道,我刚刚知道……”肩膀急剧抖动着,压抑着心中动的绪,阿惭喃喃着。
    叹息一声,韦如声看向那座孤坟:“你知道么?欠这一生,一直都在等一句话。她是相信宿命的女子,她一直都在等你跟她说那一句话。”
    滚烫的泪再次滑落脸颊,阿惭再不想掩饰、压抑,深吸一,忽然大声喊了出来。
    “欠,我你——”
    “欠,我要带你走——”
    “我要像个那样活着,自由和勇敢。”
    “欠,我要带你走——”
    压制了许久的感终于爆发,白衣子泪流满面,一声声吼着。
    韦如声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痛苦和力量在燃烧。阅无数的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便觉得他的眼睛纯真清亮,却仿佛还未完全开。她不敢想像完全开之后,又会是怎样一个令惊心动魄的世界。
    而此刻,她看到这个子的眼睛深,有另一双眸子浮凸出来,那是坚毅和傲然的眼神。
    欠,你死了,而我还活着。我知道你最望的是什么,我不会辜负余生。
    “其实,这里面埋的,并不是欠。”待他平静下来,韦如声淡淡说了一句,尽管外表镇定自如,她心里也有些忐忑——这个,不是她所能察的,她不知道他会受何影响。
    她想引导他。做为风尘中行走多年的女剑客,欠的师,她想引导这个欠生命中惟一的。他聪敏,有韧,却仍旧缺乏方向。
    “我没能找到她的。我有时也想,欠她会不会逃过了这场灾难呢?她也许在遥远的某,在碧海蓝天下幸福地生活着。”
    碧海蓝天……
    告别的时候,韦如声暗自心惊:他变了,骑在马背的子是昔的形和面容,然而他的神和势已变了。
    他不再是一个仆役,他了自己的主。
    韦如声看着他跨马南下白衣飘扬,骏马如飞。这个子,不知要去哪里,开创怎样一个未来?
    尾声
    五年以后。丝。金门湾。
    风和丽。几艘大船聚于港,甲板船娘们忙着整理海货。
    “阿欠,来这边帮忙啊。”一个爽朗的朱衣女子扬着手大声招呼同伴。
    “好的。”应声而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浅蓝粗布衣衫,罩乌巾,面容清丽,透着健康的红润,她的皮肤光滑而坚韧,眼神清亮有力。
    她蹲下来捡着一条一条散落在甲板的鱼,装入篓里。尽管时常劳作,她的手依旧细腻。
    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工作,听着旁边同伴们聊海的新鲜事儿。
    “真的吗?真的有见到了那个美丽的公主?”一个年轻的船娘惊讶地问,声音里有按捺不住的好奇和欣喜。
    “可不是吗?她穿着白衣服,像女仙一样!”
    “听说她是栖仙岛主的呢。想想那个传奇的杨璕公子……我么般配。”又一个船娘啧啧称赞,带着祝福和羡慕。
    蓝衫女子也笑了,抬望了一下天,又继续捡鱼。她的腰畔,悬着一只小巧的香包,鼓鼓囊囊,似盛着一颗珠子状的东西。
    正是五年前救她一命的明珠。
    这女子便是杨欠。五年前那个凄惨仓皇的里,她自愿随灭她满门的郐子手去了南海,然而海生活并不如她想的那般漫,海盗的凶残和粗鲁让她无法忍受。她最终为保贞洁而跳入了大海。在跳海之时,她含那颗恋赠送的明珠。
    一入海,便感觉如鱼得般的自由畅快,然而,毕竟毒素未除尽,又多辛苦,她很快在中昏。
    是一群来自丝的海商救下了她。
    将那名女子从海中打捞来,他们惊讶地看到从她中吐出一颗珠子。
    “明珠!”见多识广的海商自然知道这物件的价值。忠厚守信的他们替女子收好珍珠,请医救治。
    杨欠醒来以后,已是在船舱里,大船平稳快速地在无涯的大海中航行。
    然而,当商们将明珠取出给她时,她却不肯接受。
    “这不是我的。我是有一颗明珠,但它是蓝的,而这颗却是白的。”
    “但它的确是从你中吐出来的啊。”商不解。
    “七心明珠!”许久,一个年老的船商突然出来,带着动。
    七心明珠是珠中至宝,与持有者心意相通,随意改变颜。蓝象征感恩,红象征祝福,白代表……杨欠手转着珠子落下泪来。
    她留在了船,帮工做活,渐渐变得明润健朗,整对着大海,对着风,看着白云和飞鸟……在心底勾画那个遥远的少年的模样。有一次随船去南海,远远地看到了一座明丽的小岛,那就是栖仙岛。正逢女主诞辰,主设宴遍请海客。许多去喝喜酒,他们却因急运一批货物而错过了。
    “喂,听说,这次来接货的,是海渐公子?”同伴们又转换了话题。
    “是啊,”另一个红光满面的姑娘答,“就是那个五年前崛起在南海的神秘,独自驾驶着一艘楠木大船,在风里往来,又勇敢又潇洒,真想见见他呢。”
    “看!看!他来了!”
    几个船娘循声望去,只见蔚蓝的大海,洁净的白云下,一艘船飞速驶来,船一个白衣傲然而立,木面具罩脸,露着一双深邃坚韧的眼睛。
    大船靠近,海渐在船微微欠,和声问:“货准备好了么?”
    “好了,好了。”船主答,抬呼姑娘们,“快,把鱼搬到海公子船去。”
    “好嘞。”姑娘们兴奋不已,纷纷忙活起来。
    “嘿,阿欠,咱俩抬这一桶吧。”朱衣女子道。
    “好的。”杨欠说,和同伴抬着一桶鱼了对面的船。
    她刚一迈,脚下打滑,险些摔倒,海渐忙扶住她的胳膊,“当心。”
    “谢谢。”她抬,撞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怔了一下,旋即露出浓浓的笑意。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 暗夜奏鸣曲 https://www.qiuxiaoshuo.cc/read/smfc/ofsaoko.html 全文阅读!求小说网,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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